地面無數水窪,同時倒映著天際那燦爛的星辰,每一個水窪,便恍若一個興滅輪轉的大千世界。所有的聲音都離他們遠去了。彷彿這無涯的世間,便只有這麼一座曠古絕今的巨大城牆。城牆隔絕了生也隔絕了死,隔絕了星河也隔絕了大地,而他們此刻,正坐在這宏大的城牆上。七月初七,秋風吹過,捲起水窪中大大小小的漣漪,星辰的光碎開,溫柔地盪漾在他們身周。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武獨被段嶺的雙眼吸引了注意力,腦海中驀然出現許久以前的畫面,詫異與震驚取代了他的衝動,令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用手掌覆住段嶺的鼻子與嘴唇。段嶺眼裡帶著茫然,不知武獨何意。武獨的表情十分驚訝,放開手,又覆上去,仔細看段嶺的雙眼。段嶺茫然的目光,與七年前,上京風雪夜,藥鋪裡的燈光下,從櫃檯後露出半張臉的孩童眉目,依稀重疊在了一起。武獨 坦白七月初七,上梓之盟簽訂的十三年後,陳、西涼再起戰事。七夕夜一戰,如同閃電劃過夜空,不到一天便即結束。開戰的信報甚至尚未送至遼、元、陳朝中,党項軍隊便被召回,無功而返。七月初七,潼關之戰,秦嶺內的與入城的西涼軍共計歿一萬七千人,俘一萬三。翌日,西涼赫連達急報,召回偽裝成馬賊的正規軍與騎兵隊,收攏殘兵,退後三十里。當夜,邊令白病重不治,就此身亡。翌日凌晨,新任欽差趕至潼關,重整軍隊,接收邊令白軍權。&ldo;出發以前,牧相便告訴過我,你思路清晰,做事極有條理,方方面面,都能考量到,如今一見,果然如此,不由得嘆一聲後生可畏。&rdo;鄭隸已年屆花甲,留著雪白的鬍子,段嶺的祖父還在世時,這老頭子曾率領南陳軍轉戰長城以外,請他出山坐鎮潼關,乃是最好的選擇。段嶺汗顏道:&ldo;不敢當,幸好有費先生與武獨在。&rdo;段嶺站在鄭隸面前,確實不得不謙卑,這次潼關局面雖是自己一手促成,卻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漏洞百出,更兩次險些丟了性命,若沒有武獨,自己根本什麼也辦不成。鄭隸留著王、謝二人不動,簡單地重整了一次軍隊編制,段嶺看出鄭隸準備在不久後啟用謝昊,便知不必再提醒他哪個可用。潼關的任務雖已結束,段嶺卻還有一堆爛攤子,得好好去收拾,當即與鄭隸辭行,回西川去。&ldo;我見過你,七年前,在上京的藥堂。&rdo;武獨終於想起來了。七夕那夜,段嶺終於告訴他:&ldo;對,是我,你還用金烏嚇了我一跳。&rdo;&ldo;可你……&rdo;武獨實在想不明白,過往之事,重重疊疊一剎那湧上心頭。秋季暴雨過後,潼關一片水洗般的晴空,馬車再度啟程南下,依舊是那啞巴車伕,車裡坐著武獨與段嶺二人。出秦嶺後,進巴山時,段嶺讓車伕在路邊停了車,兩道全是楓樹,段嶺便扶著武獨下來,在楓林裡休息片刻,去打了水來給他換藥。背後是火焰一般的楓葉,武獨在那一戰裡手掌受傷,還扭傷了腳踝,下車進山來,坐在一塊大石上,光著右腳,踩在馬紮上。段嶺調好藥膏,給他換藥,先是給腳踝消腫,再解開左手上的繃帶,止血生肌。&ldo;手上的傷一個月差不多就能好了。&rdo;段嶺朝武獨說,&ldo;不化膿就沒事,腳踝反而得過些時候,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幾天當心一點。&ldo;武獨目不轉睛地注視段嶺,答道:&ldo;沒關係。&rdo;&ldo;你輕功這麼好。&rdo;段嶺說,&ldo;千萬不能留什麼病根。&rdo;武獨說:&ldo;先前你想告訴我什麼?磨磨蹭蹭的,這裡四下無人,總算可以說了吧。&rdo;段嶺朝他笑了笑,說:&ldo;先前在洞裡那天,你說過也有話想告訴我,是什麼?&rdo;先前那夜,兩人來不及多談,便被党項撤軍所打斷,緊接著又是層出不窮的事,武獨這兩日裡,想破了頭也想不到為什麼段嶺會在七年前,那場風雪夜裡出現在上京的一個藥堂。但段嶺也說過,他父親是個藥商,那麼興許就是藥堂的掌櫃?&ldo;我先問,究竟為什麼會在那時見到你?&rdo;武獨皺眉說,&ldo;你不是潯北人嗎?&rdo;&ldo;緣分啊。&rdo;段嶺答道,&ldo;我們相遇的緣分,早在那時就埋下了。&rdo;段嶺小心地給武獨的手上著藥。武獨不自然地瞥向漫山遍野的楓樹,紅葉四處飄落。&ldo;緣分嗎?我……&rdo;武獨說,&ldo;我這一生,在師門立過誓,是不能娶妻、成家的,甚至不應立業。&rdo;&ldo;為什麼?&rdo;段嶺問。&ldo;刺客皆是如此。&rdo;武獨答道,&ldo;你有了家人、愛人,便有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