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絞刑師心想。他看了看腕上的軍用防水手錶,十分鍾過後,他走出配電室,往教父夫婦的艙室方向去。甲板已被鮮血染成深紅,一路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而絞刑師從容地躲避懸拉於空中的絲線,動作周密得彷彿一臺精密儀器,又如同在自家花園裡閒庭信步的貴族男子。下一層甲板便是教父夫婦的居所。絞刑師數了數地上的人頭,發現只有六人。也就是說,還有兩名保鏢和安東尼奧及碧安卡在一起,他們躲在臥室裡,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也許其他保鏢讓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們探明情況回來後再決定是留在臥房裡還是上甲板逃生。教父臥室房門緊閉。絞刑師在門口掛好鋼琴線,並將幾個特製的金屬鉤粘在旁邊的牆面上,作為懸掛絲線的錨點。然後他重重敲響房門,並用義大利語大叫:&ldo;船艙進水了!快出來!救生艇已經準備好了!&rdo;說完,殺手退到一旁,藏匿進陰影中,手裡還牽著一根銀色的絲線。房門開啟,一名保鏢警覺地握著槍,從門裡探出頭來。他左右看看,確認安全後,才向同伴招手。他的同伴護著安東尼奧教父,並挽著碧安卡夫人的手,將兩人護送出門。四個人都離開了房間。絞刑師微笑著拉緊手中的絲線。鋼琴線在錨點上快速穿梭,一瞬間,三道銳利的絲線從不同方向橫切過來。四人剎那之間便身首分離,血花四濺,成了四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絞刑師鬆開手中的鋼琴線,空中的三道死亡之絲垂落下來,成了無害的絲線。殺手檢查了安東尼奧教父的人頭以及他屍體上的紋章戒指和幾處胎記,確認了這是目標本人,而不是教父找來的替身。他又捧起碧安卡夫人的頭顱,檢查她的容貌特徵。據說碧安卡夫人是一位絕世美人,但絞刑師所見不過是一顆沾滿鮮血的人頭,夫人原本柔順亮麗的金髮此刻蓬亂不堪,如同亂麻一樣纏在臉上,哪裡還有&ldo;絕世美人&rdo;的風姿。絞刑師撥開碧安卡的頭髮,露出她表情凝固的面容。他端詳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夫人。太眼熟了。世界上真的有容貌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又或者說,她們倆其實是……絞刑師放下碧安卡的頭顱,走進臥房。臥房裝潢得極其奢華,地上鋪著純手工的羊毛地毯,四壁也貼著銀色的牆紙。房中傢俱都是木質,鑲金裹銀。臥房中最顯眼的一面牆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相框,裡面的相片都是安東尼奧和碧安卡的合影,有些照片裡他們還是青年相貌,有些照片裡兩人的鬢間已有霜白。殺手顫抖地取下一個小相框。這個相框中的相片很明顯已經有些年頭了。照片中的安東尼奧和碧安卡還很年輕,夫人穿著潔白的婚紗,挽著丈夫的手,背景是蔚藍的天空和海洋。絞刑師認識這個女人……不,何止認識!他怎麼會忘記這張臉孔呢?二十多年前,這女子留下一封信便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訊。直到此時此刻,絞刑師才知道,原來她改掉了姓名,和黑手黨家族的教父結了婚。難怪他一直探聽不到她的訊息!碧安卡就是他的卡翠安娜。他尋找了那麼多年的卡翠安娜。被他親手殺死的卡翠安娜。萊卡和達蒂諾達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他們每天做兩次,達蒂諾不會多要,萊卡也不會抱怨,只不過每次他從金髮青年的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背後那熾熱渴求的眼神都讓他心中一凜。託達蒂諾學會&ldo;節制&rdo;的福,萊卡終於不用整日一副消耗過度的樣子了,就連亨利先生都稱讚他&ldo;你小子最近精神好多了嘛&rdo;。作為稱讚的附帶贈品,亨利先生派發了更多的工作給他。比如今天萊卡的任務就是給一樓的書架清理灰塵。書架很高,萊卡得去搬個梯子來。從前他的手臂打著繃帶,亨利先生照顧他的傷勢,沒讓他幹這種體力活。現在他必須加倍勞作以補回從前的份。梯子放在圖書館洗手間旁邊的工具間裡。萊卡每次上廁所的時候都會疑惑隔壁的房間是做什麼用的,莫非是女洗手間不成?可是峽谷監獄裡又沒有女人,女洗手間等同於擺設,所以乾脆取消了這個設定。除了監獄行政樓之外,整座監獄只有男廁。今天萊卡才知道原來那是個工具間。他從來沒見亨利先生進過這間小屋,想必老人也常常偷懶,那些需要用到工具的複雜工作就乾脆不做了。亨利給了萊卡工具間的鑰匙。工具間只有一把鎖,不像檔案室那樣需要刷卡才能進入。萊卡開啟工具間的門,一股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讓連他打了好幾個噴嚏。這間小屋不知道多久沒進過新鮮空氣了,簡直就像一座年代久遠的古墓。萊卡在牆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電燈開關,按下之後,小屋天花板上亮起了一盞昏暗的日光燈,一閃一閃的,還發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