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碰見沮喪而歸的中元,得知贖回老爹要一吊錢。守根一聲苦笑,只好又轉回頭回家取錢。「大哥,我……」中元跟在後面欲言又止。守根頓住腳步,「中元,我明白你要說什麼。哥不會耽誤你!」「大哥,」中元臉色通紅,低下頭。嘆口氣,守根拉著他繼續趕路,「你不用說,我都明白。你不用有什麼負擔,趕考最重要。爹孃說的沒錯,只要你能考出功名,以後咱家哪還會碰上這種事情。」「就是!如果我考取秀才,甚至登入龍門,看還有誰敢對我何家無禮!」中元脫口而出。搖搖頭,守根忍不住刺了自己弟弟一句:「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運氣及才氣才行。」「大哥,你不相信我?」「大哥不是不信你。只是這世道不是你有才,就代表你一定能考取功名。你還小,得失心不要那麼重。明年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沒什麼,再重考就是。」中元有點不服,但這時節也不適合和大哥辯論他能否一定考上的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自家老爹給贖出來。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就過去。錢交上去了,老爹卻不見出來。守根心急火燎地到處詢問緣由,最後總算出來一個衙頭,說是何爹涉嫌放走自己行兇的兒子,現在不能放。守根氣得一把抓住這衙頭的衣領,叫道:「你們不是讓我們拿錢贖人的嗎?現在我們錢送來了,你們怎麼不遵守約定?你們到底是衙門還是強盜?說我爹放走耀祖,你們看到他放人了嗎?說耀祖殺人逃跑,你們又有何證據?」「反了你小子!竟敢在衙門前鬧事!找打哪!」那衙頭歪鼻子斜臉,根本沒把憤怒的守根放在眼中。一腳把守根踢倒在地。呸的一聲,吐了口痰在地。理都不理地轉身就走。「等等!你們不能這樣!你們把我爹還出來!官老爺,官老爺!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呀!」守根氣得要吐血。從來都是民不與官鬥,明知高剝皮家聯合了官家故意來整他們,但知道又有什麼用?他們何家在官府一無人,在片馬城又無權無勢更無錢,偏偏惹上本城地頭蛇,他們能走的路不多。要麼拿耀祖抵,要麼就一個字:等!等官老爺發慈悲。片馬城現任知縣劉孝,官譽一般。和本城富紳走得較近,對百姓說不上好心,但也不至於天怒人怨。守根無奈,只得讓中元趕回家去寫訴訟的狀子,他則抱了點僥倖心理,一個人留在官衙外等了一天,也求了一天。嗓子都喊啞了,也沒人出來理睬他。「爺,」「怎麼了?」要出門的男人止住腳步。「何家出事了。」「哦?」「何父被關進大牢,何家三子何耀祖逃亡在外。」「怎麼回事?」「說是何耀祖殺了高老二,還欠了高家大筆銀子。」「何耀祖能殺得了高老二?笑話!」男人嗤笑。「高家人盯準了何家,看樣子不管高老二是不是何耀祖殺的,高家都不打算放過何家。您看……」「看什麼?」男人懶懶地道。「您……不打算伸手幫幫何家?」「再說吧。」「爺?」「等何守根過來求我再說。」男人一臉怨懟,恨恨地走了。老人無言望著男人背影遠去。又累又餓,又渴又急,忿怒至極擔心至極卻完全束手無策的守根突然感到右腿骨斷裂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疼得他眼前一黑。來了!守根單手撐在衙門前的石獅子上,強忍著,等這陣痛楚過去。明天大概要下雨吧。而且這雨還不會小。守根揉著右腿苦笑。四年來,這痛楚一次發作比一次厲害,不是每次下雨都會發作,但每次發作必定會下大雨。他也為此去看過郎中,但看過的郎中總是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骨頭斷過的地方,在陰雨天疼痛那是正常的事。平時注意保暖就好。先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沒多大意義,不如回家和中元商量一下。待疼痛略微緩和,守根懷著沉重的心情拖著腳步走上回家的路。「啪!咔啦!」只顧低頭想心事沒看路的守根一下子踢倒了擱在路邊的一根扁擔。偏偏那扁擔好死不死就砸在了扁擔旁邊的瓷器上。砸在瓷器上的扁擔發出沉悶的響聲,接著就是一聲「咔啦!」。這響聲也驚醒了坐臥在路邊打盹的挑夫。守根眼睜睜地看著扁擔往瓷器砸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大肚子青瓷花瓶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因為事情發生得太快,他根本就來不及伸手去扶。那挑夫一睜眼就看見自己的花瓶裂了一個大口子,當即騰地站起,反應奇快地一把抓住守根大喊:「你別跑!你怎麼搞得!走路不長眼睛啊!你知不知道這花瓶值多少錢?你給俺賠!」守根有苦說不出,張嘴不停賠不是。「對不住,兄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看能不能……」「俺管你有意還是無意,俺這花瓶壞了,你不賠俺誰賠俺?走,你要不賠俺,俺們就去衙門說理去!」「兄弟,這位兄弟,你且息怒。我們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