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有好事者走過來,挨個詢問排隊者的身份,那他會驚訝地發現:這條長長佇列裡面的人們,就算不是備受尊敬的鍛爐之主,至少也是有市民權的自由人。
能讓如此之多的“真正擁有鋼堡的人”像普通士兵一樣排隊等候,已經算得上一樣奇景。
但是正在排隊的人誰也沒心情欣賞評論,他們大多和富勒一樣:蒙著臉、目光陰鬱、一言不發。
倒也不難理解,任誰被一場大火毀掉家產,現在都沒心思說笑。
長隊緩緩蠕動,每個經過哨崗的人都被仔細搜身,富勒也不例外。
一名軍士扶著長戟,用看犯人的眼神審視著富勒。兩名士兵靠近富勒,示意後者張開雙臂。
富勒被盯得有些不舒服,偏頭看向玫瑰河。
河道中間,一些民兵正由軍人模樣的人領著,小心翼翼地打撈冰上雜物。
富勒隨身攜帶的簧輪短槍很快被搜了出來——當然,富勒本來也沒想藏。
持戟軍士從部下手裡接過短槍,皺起眉頭,語氣不善地問:“帶這個幹什麼?”
“防身。”富勒小聲回答。
持戟軍士檢查了槍膛和火藥池,沒看到鉛彈和火藥:“空的?”
富勒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是拿著嚇唬人。”
持戟軍士搖搖頭,把槍放進崗亭的箱子裡:“出去的時候再來拿。”
“好,好。”
從軍隊接管鋼堡那晚開始,小教堂廊橋以及附近的房屋就被駐軍徵用,充當駐軍的臨時指揮所直到今天。
遵循指引,富勒走入橋頭的一間商鋪。
商鋪原本的陳設已經被清空,櫃檯檯面完全被地圖佔據著。
櫃檯內部則擺著遠超商鋪該有數目的貨架,為了拜訪如此多的貨架,房間內部的隔斷也被通通拆掉。
幾個書記員模樣的人行走在貨架之間,正忙著將文卷歸檔,還有幾名勤務兵不斷將整箱整箱的卷宗搬進房間。
櫃檯後面坐著一名滿眼血絲、頭髮亂蓬蓬的軍官,看見富勒進來,軍官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姓名?”
“富勒。恩斯特·富勒。”
“地契帶了嗎?”
富勒使勁點頭:“帶了。”
“帶了就拿出來!”
帶著富勒的體溫,工坊地契和鍛爐所有證明被放上櫃臺。
軍官掃了一眼,回頭吩咐了幾句話,幾名書記員立刻在貨架間一通翻找。
過了一會,一名書記員拿著一份副捲走到櫃檯附近。
對照留存在市政廳的副卷,原本隸屬於市政府的臨時書記員確認地契並非偽造,向著軍官輕輕點頭。
軍官拿過地契,在地圖示出位置,搖鈴喚來一名傳令兵,頭也不抬地告訴富勒:“他帶你去。”
富勒還想問點別的,但軍官已經在不耐煩地催促:“下一個!”
傳令兵接過地圖,抬手敬禮,然後便走向門外。富勒也就稀裡糊塗地跟著對方離開了商鋪。
走出房門,傳令兵熟練地問:“您鋪子裡的東西多嗎?”
“不少。”
“那就先去領一輛馬車。”傳令兵帶著富勒往馬欄走:“再叫兩個民兵幫忙搬東西。”
富勒想起自家的倉庫,遲疑地說:“一輛馬車恐怕不夠。”
“嗨,放心吧,我今天碰見的老爺都擔心一輛馬車不夠。”傳令兵咧著嘴笑了:“到地方才發現,一輛馬車都裝不滿。”
傳令兵趕著馬車,載著富勒和兩名民兵,慢慢悠悠駛出橋頭營地。
行走在當前的舊城區很容易弄錯方位,因為曾經逼仄陰暗的街道和巷子,已經完全換了面貌。
本是工坊、教堂和板房的地方,現在都化為廢墟,再沒任何地標告訴人們自己身在何處,唯有遠處埃爾因大教堂殘存的尖塔依然令人驚異地矗立著。
富勒家族的工坊不難找,沿著河岸走一段路就到。只是接受工坊如今的模樣,花了富勒一些時間。
作坊的牆體垮了,房頂塌了下來,富勒的父親和祖父引以為豪的兩座鍛爐被埋在廢墟里。
原來能停進兩輛過載馬車的倉庫,僅剩一小段被燻得漆黑的圍牆頑強不肯倒下。
傳令兵吹了聲口哨:“您找找有什麼值得帶走的吧。”
富勒走進坍塌的倉庫,好讓其他人看不到自己的眼淚。
說實話,他本來以為自己並不喜歡這間工坊:太吵,太小,還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