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月站在原地,頭低垂著,被冰冷暗河水沖刷過的皮靴靴面依稀映著她的臉龐。溫月耳邊沒了陳瀟湘宛如催命符一般的呼喚。
但……這很難嗎?
放棄一群註定沒有什麼未來的城寨黑戶,放棄一個保衛局沒確切檔案的瘦小女人,放棄這些無親無故更無實質契約約束的人,很難嗎?
溫月長長的眼睫毛隨著眼睛眨動,輕輕拂到了她的淚痣。有人說,人有淚痣意味著心如鐵石,也有說心思細如飄帶的。在溫月驀然幽藍色的視野裡,輕輕的意識過載,將一切話語、動靜,甚至是呼吸都遮蔽了出去,只有她自己的心聲。
很難嗎?
不難。
燃燒的村莊,扛槍經過的獵兵溫月,見過一群群有異體血統的地表賤民,被趕到空地上集中處決。他們或許無辜,或許罪惡,但集中焚燒屍體時,那種令人作嘔的臭味,會深深烙印在每個見證者的記憶中。
為了祖國。所有人都在旗下宣誓過,以祖國的名義,滌盪一切阻礙步向光明未來的障礙。這是溫月曾經做過的,曾經毫不猶豫執行的,曾經堅信的。
因為她見過,被異體混血種,屠戮一空的定居點。見過桌上湯飯猶熱,家中婦孺倒斃的慘劇。見過雜草蔓生,只聞悲鳥號古木的昔日城市廢墟。每見過如此一幕,不止溫月,不止戰友,許多許多人,都相信,這是必要的罪惡。 ?.?????.??
在旗幟之下,沒有罪惡。
所以,這很難嗎?
驀然間,溫月像是回到巫術幫機房裡,馮小蕾對她說的那番話。巫術幫中的神經通感,那些遙遠而破碎的記憶,因為強制彈出而無法回憶的記憶節點,此刻,流星劃過夜空一般,閃過了她的腦海。
明知是叛國,卻依然跟著長官朝著海蘭江雙子塔進發計程車兵。
明知是內戰,卻願意賭上命,用步槍去對抗坦克的民兵。
明知是死局,卻不顧一切衝進風雪裡,去搏一絲勝機的探員。
他們有錯嗎?停在原地,很難嗎?又或者說,跟上大潮,會難嗎?
溫月想起了很多,倏忽而過的一幕,儲存在她的大腦裡的通感,與金烏的通感,她看到了向馮小蕾開價的金烏。
這個選擇,選巫術幫,選保衛局,馮小蕾,選的是……
是她。
這很難嗎?
昏暗的巫術幫手術室裡,擰著長髮的馮小蕾,對溫月說道“為什麼,你非要本就活的艱難的我們,去體諒你的難處?”
“為什麼,你們不去寬恕我們的埋怨,而要我們,去理解你們的苦衷呢?”
“你是保衛機關的人,你不該履行你的誓言,保衛,你的人民嗎?”
意識過載的幻象裡,緩緩走過來的馮小蕾,她沒有血色的臉龐上,是那雙蒼白的大眼睛,她低低說道
“你的誓言,你的信念是什麼?”
……
幽藍色轉瞬即逝,溫月抬起頭,她抿著嘴唇,對陳瀟湘說道“組長,我想問你,我們發過的誓是什麼。”
陳瀟湘面色沒有不耐,更沒
有暴躁,她緊繃著臉,聲音卻變得動情。
“保衛祖國,保衛人民,我始終記得。”
陳瀟湘手指著頂,繼續說道“這是我發過的誓言。”
“上面的人,城寨外的人,他們該擔這個風險麼?”
“你是知道這些道理的。”
天后娘娘廟中,被折磨殘虐致死的性偶少女,她的臉在溫月眼前閃過,她想起了她厲聲叱罵馮小蕾“你是一個聖母嗎”的話,就在老年活動中心的禱告室裡,就在三位一體的偶像下,在那本黑皮經書前。
“回去後,我會承擔所有後果,處長,局長會就我的行為,做評判。”陳瀟湘踏前一步,按住了溫月肩膀,安慰道“命令是我下的,約定是我毀的,你只是聽我的命令。”
命令?
溫月抿唇笑了笑,她深深呼了一口氣,拿下了陳瀟湘的手,輕輕握著她的手腕,然後平靜說道“既然這樣,組長,這一次我決定不服從你的命令,就這一次。”
陳瀟湘很少動用她的權威,大多數時候她沒有必要強令手下探員們去執行一件事,理解比強令更有效。
陳瀟湘沉默著,她要是想,動用外骨骼金鑰,她能直接干預溫月的皂絹甲跟著她走,她瞭解溫月的個性,在入職綜合評判裡對溫月方位的測試,某種意義上說,她比溫月更瞭解她自己。
她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