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浩大磅礴的碧藍光暈自“始皇帝”主戰機甲身上爆出,每當引擎約束環鬆開一分,光暈就越澄澈剔透一分,直到最後,便是人世間最晶瑩無雙的寶玉,也不敵這光暈的一分美麗。
天地失聲,萬物寂靜,光暈以沛然不可抵禦的姿態橫掃過這個記憶節點。海蘭江青龍特區的廢墟瓦礫,一夜來的血與淚,不甘與怒吼,野心與守序,革命與反叛,都在這道光暈的延伸下,頃刻間化為烏有。
光暈衝擊波以烈火融雪之姿,將堅不可摧的龍孽化為烏有。這股超過了這個記憶節點所能容忍的力量,在崩壞摧毀著本就不穩定的意識框架。在無數個記憶維度中,同樣的衝擊波席捲了所有的記憶階段,無數個溫月、陳瀟湘、金烏與巫術幫成員,在同時湮滅。
所有虛擬的意志、幻象、記憶,在RNA蛋白的降解下都將不存。
這些快速回攏回縮的虛擬事物,在意識宇宙那跨越一切的速度中,回到最後一個被消滅的意識體裡
破裂的意識空間框架,不斷消磨毀壞的潛意識對映,在無數個記憶維度消失掉的萬千個“她”,在這一刻,所有的自我意識都匯聚回了2068年12月13日清晨,彼此拔槍對立的溫月與陳瀟湘身上。
在食指扣動扳機前的那一刻,溫月與陳瀟湘,終於從咫尺之遙外的彼此眼裡,看到了熟悉的那份神情,那個屬於保衛局第五分處二組,共同的驕傲神情。
但是已經太晚了。
槍口尚未垂下,子彈尚未出膛,光暈衝擊波幾乎同時覆蓋過她們,把最後一份意識體打做虛無,而這些無歸的意識,終將降入最底層的集體無意識空間裡。
那個在潛意識之下的基本意識,倘若說自我意識是海平面之上,潛意識是海平面之下,那麼集體無意識,便是海床。
無歸的深淵。
任務,失敗。
……
現實,巫術幫機房中。
本就寂靜的機房又少了幾道恆定的呼吸聲,只剩下超頻主機風扇呼嘯聲,幾近沸騰的電解液在昭示著崩潰邊緣了的神經通感連結。在電路元件“噼噼啪啪”的爆響聲裡,那些沒有被馮小蕾和兩個A打裂的人造子宮,裡面不論是佈置殺局的金烏也好,跳戲小丑的紅嘴巴也好,情緒基準值都降到了零,變成一道死水般的直線。
人無情緒,則難提意識,意識的淪喪,便約等於宣告了肉體的死亡。
寄託了金烏意識投射的賽博格早已倒地,渾濁的人造羊水沒過它堅硬的面部,旁邊就是瀕臨斷氣的某個巫術幫成員肉體,恍若上岸的魚,新世界的空氣對它而言,便是劇毒。
至於溫月,置身於冰塊環繞中的她,意識活動從巔峰迅速減退的她,高度燥熱的身體片刻就被冰塊凍做僵硬,她白皙的臉龐凝結起了冰霜,細長的睫毛上掛滿了微小的冰稜。遠遠望去,安靜沉睡的她,就像是童話中等待誰去拯救的公主。
但這兒不是童話世界,世間也早沒有所謂的王子,在這片埋藏了人類意識太多罪惡的機房外,便是如潮如海的瘋子,在更外一層,又是義體氾濫勉力維持秩序的地下城,越過山脈越過土地,地表之上,太陽之下,輻射廢土。
何處有童話?
機房裡最後的兩個活人,A33與A34,仍舊帶著黑幫熱血混混式的激情,一人守在昏迷的溫月邊,充分欣賞著睡美人,一人留在不知何時神經通感了的馮小蕾身邊。
馮小蕾的情緒基準值也是一條直線,但在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平面上,她卻比這兒所有人,比溫月,比遠處保衛局安全屋中的陳瀟湘,都要高一些。
微不可查的一點點。
“喂,33,你說他們能醒過來嗎?”
“如果他們醒不過來,我們可就回不去了。”
A33嗯了一聲,他仍舊在目不轉睛看著溫月,這個高高在上的保衛局女探員,他畢生都無法靠近人家腳後跟的精英,一個生在雲端的女神,一個揮手就能決他的生死的女人……
就這樣被他俯瞰,在他腳下的玻璃框內,手無縛雞之力,毫無意識,只餘鼻息。
沒有任何約束,沒有任何罪責,甚至不會有任何後果,即便有,也無所謂明天。
現在,這裡是世界末日。
一切都只關乎於他的想法。
A33揚起手臂,看著自己夾克上的幫派記號,黑傑克,三個黑梅花A,它的寓意很簡單,賭最大,幹最大。
A33蹲下來,凝視著溫月,這個他平生見過最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