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地界】
“延洲,你先放開,我有話說” 餘煥英從懷裡掙脫出來,走到書桌前。
紙帛上是箍域關,黢江,禹城邊陲三地。
圍繞三處繪製出的畫策,這是餘煥英昨天繪製的。
白紙黑墨,筆跡工整,有幾處字跡被暈染滲透,形成淡淡的痕跡。
那不是別的什麼,是不爭氣的淚珠。
延洲眉心微蹙,心口發酸 “玉絜,這是你畫的?”
“醜是醜了點,不過還能看” 餘煥英側頭望向他。
延洲滿眼寵溺又驚訝 “這張圖,比得上我衛國上將軍制的畫策”
餘煥英並未當真,莞爾一笑 “敵我懸殊過大,父皇御駕親征預計十月抵達禹城,敵軍現在的行軍速度來推算,九月中旬就能抵達箍域關,從箍域關過黢江河域地界不過兩日路程,現留禹城鎮守的梁軍只有五萬人,根本抵禦不了三百萬敵軍”
“玉絜有何打算?”
“現在齊國上將軍趙彪和邊城將軍李鄒都死了,若大軍依舊沒有停留打算,我想去禹城”最後幾個字聲音異常小。
立在身側的延洲聽得一清二楚,包括她還沒說出口的話。
延洲看著被眼淚侵染過的字跡,目光又移到悄悄捏緊袖口的手,“若敵軍沒停留,我們一起去禹城”
餘煥英盯著桌上的畫策,她的嘴唇輕輕蠕動,似有千言萬語傾瀉而出,但最終卻只是化作一聲輕嘆。
聲音輕得如蚊音,落在延洲耳裡振聾發聵。
延洲溫聲 “玉絜,有什麼事兒別憋在心裡,有我在”
“嗯”
一陣沉默不語,野飛蟲圍在燭燈周圍發出細碎嗡雜聲。
延洲在等餘煥英自己開口說出來,餘煥英目光從禹城,移向黢江,又追隨到了箍域關。
內心卻沒有表面這般淡定。
她和延洲相處至今,幾乎沒有過這樣寂靜不語的氣氛。
她想去禹城披甲戴胄,就像從前很多次一樣,和梁國戰士共進共退,但,她捨不得把延洲捲進來。
明月高懸,灑下銀輝,繁星閃爍,點綴著浩瀚的夜空。
當空夜光雲,散開,聚攏,山間雜草,高樹,搖曳沙沙。
靜謐的夜吞噬著一切看不見,正在流逝的時光。
又過了良久,當空圓月成了半邊月
立在身後的延洲,重重吐出一口長氣,無可奈何問道 “玉絜,你還是不信我嗎?”
餘煥英沒敢回頭,拼命搖頭,須臾 “沒有”
“沒有?” 延洲重複著,苦笑一聲,雙手握住手臂,迫使餘煥英面向他
餘煥英猶如木偶,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襬
延洲沙啞開口,語調盡顯委屈 “玉絜,為什麼想推開我?我們是夫妻,你這樣做對我不公平”
“延洲,我無法心安理得拿衛國冒險”澿淚的雙眸,抬頭一瞬,不爭氣的溢了出來。
聲音哽咽開口:“做人不能這樣,我梁國的子民是子民,你衛國的子民難道就不是嗎?你願意為了我,不去考慮衛國在這場戰爭中的處境,我很感動,也很害怕”
抓著袖口的手,莫名緊了又緊,彷彿要將它嵌入掌心。指尖因用力微微發白,手心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呻吟裡是藏不住的哭腔:“延洲,這些話我從未對你說過,你帶給我的所有愛意和踏實,是我這輩子都從未擁有過的,我很貪婪。很多時刻都想讓時間停下來,留在無人知曉的密林裡,人煙稀少的山間裡、邊春山的客棧裡、楚城的街頭巷尾裡。”
“可是,世間這股洪流卷著我,逼著走,我生來就是梁國的公主,從前,我不曾怕過,不曾懼過,自從遇到你之後,我好像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我害怕,你被我拖累。我驚恐,你可能會因我而死。更恐懼擔憂,或許就因我,小小私心,讓衛國陷入和梁國同樣的危難之中。延洲我身量小,那樣的罪名我扛不起,背不動”
餘煥英把一直以來,埋在內心最害怕的疑慮,全說了出來。
她想讓延洲正視也同樣讓自己清醒。
橫在兩人中間的溝壑,是那樣寬又那樣深。
延洲雙眼朦上了一層霧,雙臂把人緊緊摟在懷裡。
一直以來他總是覺得,衛國與他無拘無束,只是恰巧成了衛國皇子,衛國有朝中大臣,有父皇良將。
隨心追求自己喜好,護住他想護住人,這輩子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