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覺——
這喜悅裡面其實摻雜了許多別的東西。
夾雜著心酸,夾雜著委屈,夾雜著一些自己形容不出來的東西。
這短短一瞬間,這些遲遇刻意忽視掉、刻意不讓自己去體會的情緒,都在拼命往上冒。
遲遇咬住嘴唇,準備再禮貌地說一聲“謝謝”。
可話未出口,鼻子先一陣酸,眼眶也迅速地溼了。
自己這是……要哭了?
在謝卿晟面前,要哭了?
這怎麼行。
怎麼能讓“合作伙伴”看到這麼軟弱丟臉的一面。
遲遇慌張地扭過頭去,硬生生地憋住淚水,搪塞般地應了一聲:“嗯,還好吧。”
謝卿晟盯著他幾秒,輕聲道:“我還有點事,過會兒來找你。”
遲遇哪裡還顧得上多問什麼,只忙不迭地點頭:“好的,好的。”
說罷,遲遇匆匆關上門,逃一般地跑進了洗手間。
他站在鏡子前,淚水唰啦啦地往下落。
不容易……
是的。
那每一個酷暑,每一個寒冬,每一次在打工間隙偷偷開啟的課本,每一個就著饅頭嚥下去的單詞,每一道站在書店角落悄悄記下來的習題……
都寫著不容易。
但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你不容易。
遲遇不出聲地落著淚,看向了鏡中哭得視線模糊的自己。
他的耳邊,迴響著男人方才寬厚溫和的聲音——
“很棒”“很不容易”
他嘴唇微微顫抖著,無聲地對自己說出幾個字:
“遲遇,很棒了。”
門外,謝卿晟摘下墨鏡,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遲遇現在一定躲進了衛生間,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偷偷的哭。
一想到那個場景,謝卿晟就覺得心痛。
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貿然闖進去,不管是強硬地抱住他還是溫柔地護住他,遲遇都只會驚懼地豎起渾身的刺,絕不會在自己面前示弱。
即使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儘量不來打擾遲遇,儘量給這小刺蝟留出足夠的時間空間,但這個狀態,離“遲遇能信任自己”,還差得很遠。
這隻小刺蝟……
哪裡會輕易地露出他軟軟的肚皮呢。
但不管怎樣,至少這一次,遲遇可以順順利利地進入大學了。
上一世,遲遇根本沒有去填志願。
他打了一年工,湊夠了手術費。
然而,那樣高強度的連續工作,遲遇根本不可能擠出時間複習,身體狀態也每況愈下。
第二年的高考,遲遇名落孫山,分數只夠去學費昂貴的民辦學校。
遲遇自然是出不起也捨不得這筆錢的。
他索性去讀了個it職業培訓學校,靠著專業技能開始磕磕碰碰的掙錢。
在他終於小有積蓄、還給遲笑攢出了充裕的學費生活費之後,他去拿了個自考的文憑。
但是,他始終沒有真正地感受過大學的氛圍。
這件事,是遲遇為數不多的會說出口的遺憾事之一。
那個秋天,謝卿晟牽著遲遇的手,在自己的母校裡走了一圈,看著牆上的爬山虎紅得奪目,看著路邊的銀杏金黃燦爛。
走到那靜謐的荷塘邊時,謝卿晟將遲遇摟在懷裡,低聲道:
“學校現在有單獨的美術學院了,裡面有的專業……或許你會有興趣?”
謝卿晟能感受到,懷中的愛人輕輕顫抖了一下。
過了許久,他聽見遲遇說:“我……我試一下吧。明年。”
那是他們結婚第三年的秋天。
遲遇終究還是沒能在大學裡讀書。
……
謝卿晟靠在牆上,抬手捂住了眼眶。
他嘴唇微啟,低聲說了幾個字:
“你一直都很棒。”
遲遇許久沒有哭過了。
當他從洗手間出來時,心裡像是被一場驟雨洗刷過一般,空闊了許多。
不過,他一想到自己剛剛在謝卿晟面前的表現,又多少有些尷尬。
好在謝卿晟壓根沒有多問一個字,只是平靜地告訴他,明天就帶他回北水鎮去取錄取通知書。
遲遇點點頭。
在謝卿晟轉身離開之際,遲遇不由自主地叫了聲:“謝先生?”
謝卿晟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