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舉行聯歡會。我每年都是節目主持人,和裁剪車間的一個小夥子搭檔主持節目,還要煞費苦心地準備一些遊戲活動,採購獎品,倒也搞得有聲有色。
最重要的,我逐漸被排斥我的人承認了。我用我的人格征服了曾經敵視我的人,我用我的能力樹立了自己的尊嚴。
妹妹美華還是沒我有毅力。她在廠裡做了一年半的拷邊工後,就鬧著要回家了。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我無法忍受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無法忍受組長的訓斥,無法忍受機械枯燥的打工生活,我寧願回家種地。”我太瞭解性格剛烈的妹妹了,她從小到大就最討厭受窩囊氣。妹妹來時簽了三年合同,交了一千元押金,作為廠裡對員工的培訓費。如果合同未滿即離廠,押金不退。
我勸妹妹再忍耐一年半,她卻氣鼓鼓地說:一天都不願幹了,一進工廠大門就心情壓抑,一見組長的臉就心煩。妹妹的心情我太能理解了,我是從車間裡摸爬滾打過來的,那種煎熬的滋味我嘗過太多。只不過,我比她更能忍耐,更想出人頭地,所有的苦我都能堅持。
妹妹走了,一千元押金也沒要回來,我跟廠長交涉過幾次,也無濟於事,這是合同上明明白白寫著的,誰也無法破例。我暗地裡恨得咬牙切齒,但也無可奈何。實際上,廠裡的員工像流水的兵一樣,每個月都有跳槽或回老家的。也難怪那些外來妹們,每天趴在縫紉機上工作十五六個小時,很少有人受得了的,何況還要忍受師傅的責罵。
妹妹走後我才知道,她是為了愛情回家的。原來她和我繼父的外甥,也就是我的表弟,姑媽家最小的兒子談起了戀愛。他倆從小青梅竹馬,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早就情愫暗生。妹妹來到上海打工後,表弟與她一直書信往來,互訴衷腸。
妹妹的幸福那麼簡單。為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她寧願放棄在大城市打工的機會,寧願放棄拿工資,寧願住進三間石頭壘砌的老屋,寧願握鋤頭種地,寧願幫婆家承擔很多債務……愛情像一雙佔了魔力的手,把妹妹俘獲了。
妹妹回家不久,即與表弟訂了婚。次年春天,妹妹出嫁了。那是1995年的春天,一個孕育希望的季節。妹妹出嫁時23歲,正是如花的年齡。只是,儘管我拿出所有積蓄,也沒能為妹妹置辦很像樣的嫁妝,妹妹應該算是村子裡最寒酸的新娘了。當穿著一身火紅嫁衣的妹妹被“轎伕”揹走的時候,我想起妹妹曾說過要早點離開這個“活死人墓”般的家的話,我忍不住心酸。
妹妹終於開始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了,總算逃離她痛恨的家了。母親在房間裡哭得驚天動地,哭嫁是農村的一種風俗,任何人家女兒出嫁時,母親都會哭嫁一通的。但我相信,母親此時的眼淚絕對不是哭嫁那麼簡單,她的淚水裡包含了太多辛酸和傷感。在母親的一生中,她流過的淚水太多太多了,前半輩子流的都是傷心淚。但願從此往後,母親流的都是喜悅和開心的淚水。
妹妹也是哭著離開家的,但願妹妹的淚水能沖刷掉過去的悲傷,為她迎來全新而美好的幸福日子。
妹妹是個心地善良,思想簡單的人,和所有農村女孩一樣,只想嫁個自己所愛的人,種種地,喂喂豬,養養孩子,一輩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不像我,有那麼多的野心和抱負,永遠生活在馬不停蹄的追夢之中!
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樣,人和人的命運也不一樣!
妹妹結婚第二年,就生了大胖兒子。從此,妹妹的心願已了,開始安心地相夫教子,過起了簡樸、平靜的農村小日子。
母親從此也忙碌了起來,每天抱著她的寶貝外孫子,喜笑顏開,精神也好了不少。我相信,籠罩我家十多年的災難陰霾終於散去了。
1996年春節前幾天,我一個人來到西安。去西安有兩個目的,第一是為看一眼魂牽夢繞的兵馬俑和著名的大雁塔。二是去見一見我仰慕以久的《女友》、《文友》和《當代青年》等雜誌社是什麼樣子。為此,我特意託石川先生幫我從日本帶回一隻佳能傻瓜相機,一千四百元人民幣,心疼了我好一陣子。
春節前,我剛好拿到年終獎,加上平時積攢下的錢,有一千五百元的積蓄了。我想,夠走一趟西安了吧!那時出門沒經驗,春節將至,車票極其緊張。在上海火車站排了好久的隊,我只買到一張去西安的站票。也就意味著,我要在火車上整整站二十五個小時去西安了!但我全身心都被即將見到兵馬俑和自己崇拜以久的編輯們的興奮籠罩著,並不覺得這是個無比恐怖的旅行。
那時我即將跨入二十六歲的門檻,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