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給了我很大啟發,是啊,過去那麼多苦難都經歷了,這點波折算什麼呢?別人的嫉妒只能證明他們的無能,並不能使我失去什麼。苦難其實是最好的大學,只要你不被它擊倒,你就能成就你自己。
此後,再面對那些挑釁的目光,我不再辯解,而是親自坐到縫紉機上,拿起裁剪車間已經裁好的半成品,親自操作起來。三年縫紉流水線,已經使我能夠相當流暢地做完每道工序了,否則也做不了組長,做不了技術員。我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堵那些惡毒的嘴巴和懷疑的眼神。也許她們心裡依然不服氣,但還是必須聽我的指揮來做。實際行動比什麼都說服力。
1994年10月,我的名字和照片上了《上海青年報》的頭版,我是作為國慶焦點人物被推出的,標題是《外來妹當上上海白領》。我不知道那個記者是如何知道我的,她是個與我年齡相仿的上海女孩。採訪我的時候,她對我的身世和經歷的苦難幾乎難以置信。她瞪著漂亮的大眼睛一遍遍問我:“真的嗎?你真的吃過那麼多苦嗎?你有沒有痛恨過命運的不公?”我說:“痛恨有什麼用?比如你跌進一個坑,當你身邊沒有一雙拉你爬上來的手時,你只能自己想辦法爬出那個坑,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對我來說,經歷是一筆財富,它磨練了我的生存意志。”
說這話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的前路上,是否會有讓我爬不出來的坑等待著。
每天上班最令我提心吊膽的,就是想著在工作中千萬別出什麼技術性錯誤,否則我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了。儘管一再的小心,還是有些意料不到的事情會發生。
一天早上剛上班,一份來自日本傳真就放在了技術科的桌子上。我拿起一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傳真已經被錢先生翻譯過了,上面用紅筆觸目驚心地寫著:A1305款女童襯衫的紐扣釘錯!100…110CM尺寸的應該是五粒紐扣,120…130CM尺寸的應該是六粒紐扣。但這批已經交貨的女童襯衫卻全部是五粒紐扣!
怎麼會犯如此嚴重的錯誤呢?我的頭皮一陣陣發麻。這可是技術性錯誤,如果屬實,對方一定會索賠的!
這時,石川、廠長和錢先生等人都來到技術科,廠長臉色鐵青地問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恨不能要哭出來,心亂如麻地翻出已經裝進檔案袋的那批童裝的技術資料。仔仔細細地看過資料後,我漸漸鬆了口氣。沒錯啊,客戶發過來的操作資料以及輔料配料表上,都清清楚楚地標著從100…130CM的尺寸全都是五粒紐扣。我又查詢客戶發來的輔料總數,沒錯,也是按照每件童裝五粒紐扣計算的,除了放了損耗餘地之外,沒有多餘的紐扣了。
廠長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她把質疑的目光投向石川先生。石川仔細地看著傳真,再看看資料圖,也是一臉不解。思索了一會,石川對錢先生說了一句話。錢先生對我說:“石川叫你把排料圖紙拿出來。”我拿出圖紙,幾顆腦袋都湊在了圖紙上。石川一個尺寸一個尺寸地檢視著。忽然,他拿出120…130CM的圖紙,指著上面對我嘰裡咕嚕地叫起來。我仔細一看,天!圖紙上明白地標示著打眼和釘紐扣的位置,是六顆!如此說來,客戶也有錯,他們的圖紙和操作資料關於紐扣的數量不相符!
我心裡多少有些釋然。是客戶錯在先的。我沒想到,石川先生還是衝我發起火來,這個平時一臉慈祥的老頭此刻臉紅脖子粗地衝我叫著:“即使客戶有錯,你也該看得出來的。難道你沒仔細看圖紙?你在佈置生產之前,應該及時地發現客戶的錯誤,並且反映出來,這樣,客戶也會有更改的機會。但你將錯就錯,導致現在120…130號碼的童裝在日本賣不出去,就因為紐扣間距太開。客戶也是人,不會沒有一點錯,你作為一個技術人員,應該處處把關!否則要技術員做什麼?”
我從來沒見石川先生髮這麼大的火。委屈、沮喪、害怕像一道道繩索將我越纏越緊。我低著頭,滿面通紅。眼淚在眼眶裡轉來轉去。三面玻璃的技術科外面遊移著各種目光。我知道,那些目光裡包裹著無數的幸災樂禍。
我囁嚅著對石川先生說:“對不起,我沒注意。我當時只看了前面兩個尺寸,又核對了一下輔料,發現沒什麼問題才安排生產的,沒想到……”廠長厲聲地打斷我:“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如果多說幾句對不起能讓客戶不索賠的話,我寧願說一百遍!”
我無地自容。恨不能立即奪路而逃。空前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像要把我逼進深淵裡去。如果客戶要求索賠,我就成了全廠的罪人了。我的眼淚已經沒出息地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