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聞幾次出征,四年間,三場大戰役後,與梁國敵對的北方雍國,被打得元氣大傷,萎靡不振,再無問鼎中原的實力。重聞亦從此奠定了天下軍神的威名,但人總會老的,號稱“戰神”也是一樣。
重聞漸漸地老了,如今屈指一算,已屆不惑。往日的鋒芒盡數收斂,鬢間也多了幾縷白霜,他比養尊處優的文官們看上去更經風霜。
但大梁國朝野,都絲毫不懷疑,他還領得動兵、打得動仗。
這樣一位絕世名將,理應效忠王室嫡系,最後卻站到了自己這一邊,不惜發動政變,扶持他上位為王……畢頡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平心而論,胸懷霸業的兄長,太子畢商,理應更與重聞投緣才對。
重聞只要開口,隨時能影響先王的意向。更何況,太子商心心念念,只想一統中原、稱霸天下,他與重聞,不是最好的搭檔麼?
直到葬身火海之夜,兄長仍朝著重聞不住哀嚎求饒,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畢頡知道,重聞不喜歡他那位在鄭國當上將軍的舅舅——子閭。
雖然這次四國會盟其中,少不了子閭奔走出力,但母舅家與梁國王室聯絡至為緊密的紐帶,已在一年前的血案中,被重聞與耿淵無情地一劍斬斷。
舅舅想必不會相信使節所報的母親被兄長殺死的那套鬼話,定猜到這是一場謀殺。
只是現在大夥兒都有一致的目標,必須會盟聯軍,對付雍國,私人恩怨暫且擱置。
一旦聯軍成功,發兵滅掉北方的雍國,接下來與梁接壤的鄭,便將成為重聞的下一個敵人,屆時這兩位國之重將,少不了兵戎相見的機會。
“北雍乃化外蠻夷之地,有如靈州成群結隊的兇狼。”太陽下山時,重聞終於開口道,“這次會盟非同小可,將從此奠定吾王千秋萬世之偉業。”
“嗯。”畢頡答道,“正是,孤想到明日的會盟,便仍然……仍如置身夢中一般。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孤王原本想著,要滅掉雍國,興許還得十年二十年……”
重聞聽到這話時起身,高大的身材迎著最後一縷日光,來到寢宮外的高臺上,說:“吾王。”
畢頡放下奏摺,也跟著站起,來到重聞身後。
“看看你眼前的這一幕。”重聞說,“時候到了。”
畢頡從高臺上望出去,暮色中的安陽城外,乃是近乎一望無際的、梁國的四十萬騎步兵軍營,各國前來會盟的特使又有近萬衛隊,統一紮營城外,這浩浩王師、四國雄兵,都將是他邁出一統神州大地至關重要的一步的最強大的助力。
再看安陽城中,二十萬戶燈火閃爍,普天之下,還有哪一座城池比安陽更富饒?哪怕四百年前晉文帝號令天下,亦不如當下,這是真正的天子之國!
“攻陷雍國那夥蠻夷,”重聞說,“這是上到君王,下到黎庶的心願。臣願為您扛起這面王道的大旗,發兵西征,橫掃我們所有的對手。它是一個開始,遠非結束,末將會為您征戰,直到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歸您所有;直到生活在每一寸土地上的人,都奉您為王。”
畢頡心潮澎湃,一時竟無言以對,怔怔看著重聞。
“只是在大業未竟之前,”重聞淡淡道,“不可受優柔寡斷所累,臣告辭。”
上將軍重聞朝畢頡一躬身,披風如夕陽下的火雲,離開了寢宮。
畢頡沉默片刻,不經意地輕輕嘆了口氣,回到案前發呆。
“該掌燈了。”耿淵在黑暗裡提醒道。
畢頡說:“你若不急,就讓我這麼再待一會兒。”
耿淵答道:“瞎子用不著燈,自然不急。”
耿淵眉間蒙著一道黑色布條,從畢頡認得他那天起,這名琴師就是個瞎子。他奏得一手好琴,畢頡以為當他手中的琴發出聲音時,天底下的飛鳥都會為之駐足;琴絃一動,世間的流水都會凝固。
都說琴師技藝到得最高處,能溝通天地;而畢頡聽過耿淵的樂聲後,才知道樂聲真正的巔峰之境,乃是為他找回早已逝去的時光。
他是什麼時候認識耿淵的呢?
說來奇怪,年輕的梁王今天特別喜歡緬懷往事,回憶重聞,回憶耿淵,回憶每一個人……
就像他祭天成王前的那夜,輾轉反側,忍不住將從小的過往與點點滴滴從頭回憶一次。
明天過後,他便將成為四國盟主,舉起晉帝授予盟主的金劍,朝雍國發出討伐的號令。就像重聞所言,梁國終將邁出一統中原的那一步,說不得今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