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寬,剛才你見著揚揚了?”我哥丟了豬頭肉,斜著眼睛看我。
“見著了,他把話都跟我說了,說你讓我賣襪子呢。”
“坐下說話,”我哥把他的酒碗往我這邊一推,“先喝點兒。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賣襪子,”我喝了一口酒,悶悶地說,“我能等,等到年底,就業。”
“還有大半年,就這麼閒著?”我哥哥皺了一下眉頭。
“反正我不想去賣襪子,很丟人。”
“丟人嗎?”我哥的眼神冷冷的,像兩隻箭,“這樣下去,丟人的還在後面。去,聽我的。”
蘭斜眼走到我媽身邊,把飯碗拿過來,邊從一隻啤酒罐裡倒酒邊說:“老二,聽你哥的吧,現在這個形勢幹什麼活兒都不丟人,政府支援我們社會青年幹自己的,這叫個體戶呢,有本事的人才幹個體戶。就像我吧,現在哥哥我連班都不上了,裝病在家幹自己的,上個月我算了算,光賣西瓜就掙了一百多塊,頂上班倆月的。”見我不說話,我爸爸說:“聽你哥的,現在我也想通了,只要別閒著,幹什麼都行。當年你爺爺還拉洋車養活著一大家子人呢……你爺爺從農村出來,什麼活兒也不嫌棄,該拉洋車就拉洋車,該掃大街就掃大街。後來他老了,閒不住,得空就去打掃廁所……”“別扯那麼遠,”我哥哥打斷他,捏我的手一下,說,“就這麼定了,回頭我陪你去找揚揚,貨先賒他的,以後賺了錢再還他。來,喝酒吧。”
我知道我拗不過我哥,橫一下脖子說:“你不用陪我去,一會兒他就來了,他說要給你接風。”
我哥哥一咧嘴:“少來這套,他是什麼意思我明白。斜眼兒,你也明白是吧?”
蘭斜眼猛地瞪大了眼睛:“嘁!誰不明白?幫他姐姐‘搭茬兒’呢↓姐姐是個破鞋,沒人要,他這是想……”
我媽燙著似的叫了一聲:“小蘭你胡說些什麼?”
“他沒說什麼,”我哥摸著頭皮,莫名其妙地笑,“林寶寶不是破鞋,是好鞋,嶄新嶄新的好鞋,還是牛皮的,”搖一下頭,轉向蘭斜眼,正色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蘭斜眼摸著脖頸,翻了一串白眼,撲哧笑了:“小看我了←這是找靠山來了。正好啊一哥,你剛出來,沒什麼經濟來源,正好讓他支援支援你。”“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哥哼了一聲,“我想讓他帶著我弟弟。”蘭斜眼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大腿:“哦,我明白了!對對對,老二剛出山,需要這麼個人帶上一程。”
我哥偷眼一掃我爸爸,輕聲說:“你他媽個雞巴嘴怎麼這麼敗興?我可告訴你,你別把我們兄弟倆想歪歪了,我們老張家的人不是你想的那麼下作。大寬,別聽他瞎叨叨,好好賣一陣襪子,到時候該上班就上班去。以後街面兒上的事情你少打聽,尤其別跟人打架……你確定上次跟你打架的那幾個小子是鳳三的人?”
“是鳳三的人,領頭的叫爛木頭,家是河西的'什麼,他也吃虧了。”
“後來他們再也沒來找你?”我哥的眼睛瞪大了。
“沒有。開始打的時候,爛木頭說,你哥哥砍了鳳三,我們要拿你出氣……”
“知道了,我會找他的≡了,剛才我回來的時候,你瞪著倆賊眼琢磨什麼?是不是又想找茬兒打架?”
我的臉一熱,莫名地有些緊張,喝口酒掩飾道:“誰想打架?那什麼,我一個同學住在小黃樓裡。”
蘭斜眼眯著眼一乜我:“是女同學吧?”
我哥說:“不是想打架就好。女同學?以後別亂尋思這事兒,……那邊住的人跟咱們不一樣。”
我爸爸說:“對,他們不是下街的,是中化三公司的,都是些當官兒的,人家瞧不起咱們呢。”
“屁,”蘭斜眼墩了一下酒碗,“一幫子外來戶還瞧不起咱們?扯蛋嘛……什麼當官兒的?當官兒的還來咱們下街這個破地方住?都是些工廠裡的破官兒,到了咱們這邊不好使!老二,你也別不好意思,剛才我就看出來了,你是不是看上了樓上晾衣服的那個小妞兒?有什麼呀,瘦得跟魚刺似的,還不如林寶寶呢……咳,我怎麼又說到林寶寶那兒了,”嘿嘿笑著摸了一把臉,“一哥,說實話,林寶寶那模樣配你還真的不委屈,水靈靈的,一掐一兜水兒。嘖嘖,那身條兒,那屁股蛋兒……”“你們小哥兒幾個慢慢喝,我該上班了。”我爸站起來,把自己的那碗酒乾了,抓起搭在牆頭上的衣服,搖晃著出了門。
蘭斜眼訕訕地掃了我爸爸的背影一眼,衝還坐在門檻上的我媽一呲牙:“大姨,你也回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