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走南闖北的盲流子。”我問他是哪裡人,他猶豫了一下:“河北廊坊。”我不相信,河北廊坊我曾經去過,那裡的人說話基本跟北京話差不多,怎麼會是這種口音呢?他的口音分明不是河北的,河南的我倒是願意相信←不願意告訴我實話,一定有什麼隱情,我也不問了,哈哈一笑:“大彪很有意思。”
“笑話我了不是?”大彪小心翼翼地從茶葉筒裡倒在手掌上幾片茶葉,“這葉子好啊,幾片就發綠。”
“我不大喜歡喝茶,”從他的動作上我看出來這傢伙是個小氣鬼,一搖手,“還是別下了。”
“哪能說不下就不下了呢?”大彪氣宇軒昂地挺了挺胸,“我都答應你了,能不下嗎?”
“呵呵,這點小事兒你也這麼重視啊,了不起,是個真男人。”
“又笑話我,”大彪的表現越來越往金龍那邊靠,“話不是這樣說的啊,兄弟不傻。”
我決定不喝他的茶了,心裡犯賭,怏怏地靠在了牆上:“快要開飯了吧?肚子有點兒餓。”
大彪終於把那幾片茶葉倒進了茶缸,抬頭看了看錶:“快了,再有個十來分鐘吧。”
我歪著腦袋看了看窗外,陽光很強烈,帶有一絲藍光,我突然意識到,嚴寒即將來臨。
大彪把雙手貼在茶缸子上,貼一會兒就摸摸臉,像是在取暖,我覺得他的這個動作很是無聊,至於那麼冷嗎?我怎麼還覺得發熱呢?真的,這年的冬天一點兒都不像是冬天,從我進了看守所那天起,天氣好象就一直停留在深秋的季節。雪也沒下一場,雨倒是挺頻繁,隔幾天下一場。在集中號的時候,那個用土槍打了村幹部的老頭兒還經常站在視窗下面唸叨,完了完了,我家的麥子全完了,一下雨就澇了,天氣暖和還好說,天一冷就結冰了,把我的麥子就凍壞了,快下雪吧,下場雪把我的麥子蓋起來,麥子暖和了明年才能有個好收成。我笑話他說,大叔你已經進來了還管那麼多幹什麼?完了就完了,反正國家管你在這裡吃飯。老頭兒的脾氣很倔強,黃著老臉嘆一口氣,說,我現在吃的不是國家的,是我自己的,我進來以後家裡的錢就沒有了,全給了欺負我的那個雜碎,他們不想讓我吃飯了,我就在這裡吃,我在哪裡也是吃我自己的←的這套理論讓我想笑都笑不起來。我是在吃誰的呢?我賠給了李某某不少錢,幾乎把我賠成窮光蛋了,現在我也應該算是在吃我自己的吧?我記得以前大家都說,打了不罰,罰了不打,怎麼現在連打加罰呢?我被判了刑,我的資產也被剝奪了不少,而且我還沒有什麼話可說……後來老頭兒真的回家了,他的上訴下來了,量刑過重,一年走人。
藍色的陽光幾乎是垂直射進來的,視窗上飄蕩著的一些細碎的灰塵被陽光一照,像是飄飄搖搖的細雪。這些細雪在不斷地變化著顏色,一會兒藍,一會兒黃,一會兒扭曲成一幅五彩的油畫。畫裡什麼都有,讓我想起了童年。我喜歡橋我哥哥的手奔跑在這樣的陽光下。有時候陽光下會飄著細雪,但是融化得很快,幾乎不粘地就變成了水。我和哥哥呱唧呱唧地在溼地上跑,如果真的下雪了,我爸爸會給我們安排任務,去,先把院子裡的雪給我打掃乾淨了,一起堆到西牆根下。我就知道我爸爸要給我們堆雪人了,趕緊打掃,雪厚了掃不動,我就用鐵鍁鏟,鏟得慢我就用鐵簸箕推。我們幹得快極了,往往不等我爸爸出來催促,我們就已經把雪人堆出了一個雛形。我爸爸一臉嚴肅地走到雪堆旁邊,先打量一陣,然後開始製作雪人←的手藝很好,一般不用工具,就那麼用手抓,用手掌砍,一會兒就把雪人做好了。我哥哥給雪人的臉上插一根胡蘿蔔充當鼻子。我們三人歡呼一聲“成功啦”,然後就開始圍著雪人跳舞。我和哥哥不會跳,瞎蹦達,我爸爸跳得好,動作瀟灑得很。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凜冽,我的眼睛受不了了,又疼又癢,我嘆了一口氣,“哐”地一聲仰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氣。身子也莫名地哆嗦起來,弄不明白是冷還是心痛。大彪端著一杯茶水用腿碰了碰我:“來吧寬哥,嚐嚐這茶葉味道怎麼樣?”
我一口也不想喝他的,我煩透了他:“謝謝你,先放在桌子上吧,吃了飯再喝。”
剛說完話,走廊上就有人吆喝:“開飯啦——”
勞改隊的飯比看守所的可好多了,油水多,饅頭也大,跟在工廠食堂裡的飯差不多,比嚴打的時候好多了。
吃了飯,我就開始犯困,腦子空蕩蕩的,只想睡覺。大彪說,你睡一會兒吧,下午我替你值班。我沒有說話,直接躺倒了≡迷糊糊中我被人吵醒了,坐起來聽了聽,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