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他爸爸沒少跟他媽吵,後來就不吵了,他爸爸說,我驗過血了,揚揚是俺親兒。
“大寬,東東又在門口喊你。”我正沉浸在這些往事中,我媽伸腿蹬了蹬我。
“他找我商量個事兒,”我胡亂應付道,“我們想做點兒小買賣。”
“你還是應該好好上你的班,”我媽接過了我手裡的毛衣,“我總擔心政策會變,做買賣不長遠。”
“要相信黨,要相信政府,”我鑽出了門外,“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瓦西里同志。”
王東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寬哥,你猜誰來了?”不用猜我也知道,金龍來了!我一把拽開他,箭步跨出了街門。金龍縮著肩膀蔽在門邊,兩眼無神地望著灰濛濛的天。我站在門口沒吭聲,直直地盯著他。金龍似乎知道我站在他的旁邊,不看我,聲音哽咽地念叨:“我算個什麼東西啊,我他媽算個什麼東西啊……”王東悄悄走過來,關緊街門,拽了我一把:“咱們誤會他了。”金龍猛地把頭轉向了我,眼淚在眼眶裡一晃,撲簌簌流了下來:“寬哥,我不是東西,我徹底廢了……”
“別這樣,”我走過去抱了他一把,“有什麼事情就跟我說。”
“寬哥……”金龍抱緊我,不讓我鬆開,戴著大棉帽子的腦袋直蹭我的臉。
“先讓他‘拿情’,”王東繃著麵皮拉開了我,“媽的,跟倆娘們兒似的。來,我先跟你說。”
王東拉我走到街門的另一邊,嗓音低沉地說:“我去了洪武飯店那邊,剛站下,鋼子就出來了,他看見了我。我沒躲,直接走了出來。起初他想跟我‘毛楞’,一猶豫,上來跟我握手,問我是不是來找金龍的?我說是←說,武哥跟金龍發生了點兒誤會,現在好了,畢竟人家是親戚,姐夫小舅子嘛。然後問我找他有什麼事情?我說,我們倆以前關係不錯,這麼多天沒見著他了,怪想念的,聽說他在武哥這裡,過來看看他在不在。鋼子就讓我進飯店說話。我估計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就跟著他進去了。剛在大廳坐下,洪武就出來了,什麼話也沒說,衝跟在後面的金龍一勾手,然後指了指門口。鋼子就送我們出來了。等車的時候,鋼子對我說,其實咱們都是打雜的,犯不著為一些搬不上臺面的事情把自己弄得難看。我知道這小子不敢得罪咱們,就跟他打了幾句哈哈……你知道鋼子是個什麼底子嗎?整個一個‘二唬頭’(假混子)!反正我沒聽說他還打過一次猛一點兒的架,也就是依仗著自己的體格壯,長相兇,再在胳膊上刺兩隻蠍虎……前年被街裡一個叫李俊海的混子把他妹妹綁架了,嚇得這小子都給人家下跪了,幸虧蝴蝶挺講道理的,讓李俊海把他妹妹放了。操,那整個是一個膘子≡了,說到這裡我還想起一件事情來……你知道金高是哪裡人?也是武勝街的!不過人家已經走出去了,混街裡了……”
“我不想聽這些,”我搖搖手不讓他說了,“然後你就帶著金龍回來了?”
“對,”王東說,“在車上,金龍把他的委屈告訴我了。”
“怎麼說的?”
“你還是讓金龍自己說吧。”
“我來說,”金龍擠回眼淚,湊過來說,“王東去找我,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你們誤會我了……那天半夜我從你那裡去鴻福的飯店,我想最後‘滾’他幾個錢就遠走高飛,誰知道剛走到飯店門口就被鋼子他們給‘捂’在那兒了。我連槍都沒來得及拔就被他們架上了車。到了洪武那兒,我已經被他們給折騰得站都站不住了……洪武不讓他們打我,給我酒喝,讓我說我都跟一哥說了些什麼,我不說,他就讓鋼子……”揪下帽子,一扒拉右邊耳朵旁的頭髮,“你看見少了什麼嗎?鋼子割了我的耳朵!洪武說,想要活命就好好交代,不然我死,我姐姐也死……我沒有辦法就把前面的事情告訴了他。鋼子帶我去醫院接耳朵,接上了,可是沒幾天又爛下來了……”乾嚎兩聲,重新戴上了帽子,“那些天,我就跟蹲了監獄似的,被他們押在洪武的家裡,門都沒出過一次……我姐姐住在樓上,我住在樓下,連面都見不著。後來我才知道,洪武在外面放煙幕彈,說要抓我,其實我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前天他把我從家裡帶出來,故意讓我在他的飯店裡露面,目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剛才他讓我帶著鋼子他們去抓棍子,抓了以後把棍子好一頓修理。就在這時候,王東來了……就這樣。”
我給他整理了一下帽子,使勁嚥了一口唾沫:“你分析他讓你出來是什麼目的?”
金龍的眼珠子在眼眶裡面骨碌了幾下,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