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寫,他說,留著多好?證明咱爺爺是條好漢,殺過日本鬼子。我就用我爺爺準備的毛筆在一張紙上畫了個大雞蛋,趁天黑貼在了我爺爺的那張大字報上面。第二天一覺醒來,我爺爺站在我和我哥的床前,蔫不拉嘰地說,沒蓋住,被風颳跑了,怎麼辦?我哥躺著不動,我爺爺就惱火了,揪著他的耳朵讓他去把那張大字報撕下來。我哥哥不去,我哥哥說,誰殺了人誰去,誰拉了屎誰擦屁股。我爺爺沒咒唸了,說“唉,近你媽”。我去了,把那張大字報撕了下來。中午的時候,我爺爺從外面回來,又說“近你媽”。我去報欄那邊一看,那上面又貼了一張新的,我估計還是說我爺爺是個殺人犯的,我就又撕。王老八過來打我,我跑了。晚上一看,又貼上了,還是那張,我就又撕……這樣,那張大字報撕了貼,貼了撕,折騰了好幾個來回,直到最後被一張揭發林志揚他奶奶接待過日本兵的大字報代替為止。
我想,如果我爺爺還活著,他一定不會想我哥,他會說,大寬呢?叫大寬回來放鞭啊,過年了。
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就像爆了炒栗子鍋……我在鞭炮聲作成的旋渦中沉沉睡去。
我看見楊波來了,坐在床沿上幽幽地看著我。我想起來拉她,可硬是動彈不了,就像被人綁在石頭上一樣。楊波好象故意不理我,扭著身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你不理我拉倒,反正早晚我要跟你正式搞一搞“江湖義氣”,心砰砰亂跳。儘管我在控制著,還是感覺一股暖流洶湧過來,鼓盪得周身麻漲。一口唾沫乾嚥下去,咕嚕一聲響,把楊波驚得一下子跳到床下,一愣,撒腿就往院子跑。我在後面追,在街口一把抓住了她↓的褲子一下子就被我拽了下來……我懵了,這是幹什麼,這可真的是流氓行徑啊【想給她提上褲子,誰知她拖著我就往回跑,跳上床,按住我的肩膀,一屁股坐在我的身子正中。
那一夜,我不停地做夢,在夢裡我不時飛起來,從天上往下看,全是灰濛濛的雪,一片一片,沒有盡頭。
楊波,我想你,你也在想我嗎?夢裡我就這樣唸叨,醒來還是這樣唸叨,我感覺自己都要瘋了。
初五了。金龍怎麼還不回來?一種不詳的預感讓我如坐針氈,感覺有一隻冰冷的手銬在頭頂上晃。我想離開這裡,可是我又不能隨便離開,我擔心金龍回來找不著我,我還沒來得及跟金龍正一下“口子”呢。萬一我們失去聯絡,他被警察抓了,“口子”就徹底亂了。我後悔前幾天只顧分析別的事情把這事兒忽略了。拿出錢數了數,還有八百多塊,足夠我應付兩三個月的。要不給房東留個話,告訴他我去了哪裡,然後離開這裡?我實在是害怕警察根據一些蛛絲馬跡找到這裡。剛想去找房東,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我缺腦子?告訴他我去了哪裡,萬一警察找來,我還不是照樣被抓?冷不丁就出了一身冷汗。倚在門後喘了一陣氣,我下定了決心,走,馬上離開這裡!我擔心此刻金龍已經被抓了,他正帶著警察往這裡趕。
揣好錢,將槍壓上子彈,我整理一下衣服,悄悄關門走了出去。
大街上全是穿著新衣服的走親戚的人,一個個喜氣洋洋,就差畫上臉子扭秧歌了。
站在村口,望著漫無邊際的大海,我想,如果我是一隻海鳥就好了,我可以隨便飛去哪裡。
我應該去哪裡呢?腦子一懍,忽然想起一個家在附近村子的同學,儘管上學的時候我倆關係一般,可是到了這種時候,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去碰碰運氣再說,沒準兒他能收留我住下呢。我摸一把胸口,迎著風踏上了去那個村子的大路。現在應該是陽曆三月初了,我爺爺的祭日快要到了,我想,我爺爺發喪的時候我不在場,祭日的時候我無論如何得去他的墳頭看看。我哥哥現在到底在哪裡呢?他的心情是否跟我一樣,也在想那些遠去的往事?我決定安頓下來之後再給小賣部大姨打個電話,讓她去找蘭斜眼,也許這麼長時間了,蘭斜眼應該知道了我哥哥藏身的地方,我應該去找他,一起去看爺爺。
第三十八章 我哥哥被警察抓了
春天就這麼到來了。這個春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早一些,我還沒來得及回味冬日那些寒冷的日子和那些日子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它就來了,來得悄無聲息。在這個不算熟悉的同學家已經住了兩個多月了,我的心情與春天格格不入,就像是在鹽水裡浸泡著,又苦又澀。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和過去的那些故事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下街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的人和事似乎模糊著,雖然偶爾想起楊波的音容笑貌和她身上的茉莉花味道,依舊會讓我的心抽上那麼幾秒鐘,然而我總覺得她已經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