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舒橋對這車太熟,如果閉上眼,她恐怕會覺得自己坐的不是斯巴魯,而是邁巴赫。 但坐在駕駛席的人,到底是商時舟。 她已經有四年沒有見過他觸碰到有斯巴魯車標的方向盤了。 那些後來連在午夜夢迴時也很少出現的記憶和影像,在這一瞬倏而閃回,變得清晰卻又恍若隔世。 她不會覺得那些事情還像發生在明天。 縱使握著方向盤的那隻手依然修長漂亮,腕骨上帶著的依然是她送的那塊表,但錶帶卻早已有了歲月的痕跡。 舒橋盯了一會兒,又收回視線。 她不是沒來過巴黎,但寥寥數次,不足以讓她對這座城市熟悉到走神還知道商時舟究竟將車停在了哪裡。 下車後下意識跟在商時舟身後走了幾步,她才有些恍然地抬眼。 是杜樂麗花園。 等到商時舟真的取了兩張橘園美術館的票回來,舒橋捏著手裡的票,慢慢眨了眨眼。 “來巴黎就是為了……看畫?” 她的表情太直白淺顯。 實在十分好懂。 就差把“你要說你是來挑畫買我還信,但只是來看畫實在也太可疑了,還是說其實橘園的畫也可以不是真跡偷偷被你們買回去,啊,果然是萬惡的資本家”這一連串字從頭頂冒出彈幕來。 商時舟忍不住彎了彎唇:“你要是有別的解讀也不是不可以。” 又說:“莫奈的真跡我家也有,他畫了251幅睡蓮,我外公年輕的時候為了討我外婆喜歡,收藏了三幅。” 舒橋腹誹一句資本家,又想說既然你家有,為什麼還要來這裡。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商時舟不是來看那幾幅舉世聞名的睡蓮的。 他徑直下了地下一層。縱使不是休息日,橘園美術館的遊客也從來不少,他穿過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不同面容,引得不少人的目光從畫作上移動,落在他的身上,再露出驚豔的目光。 他所過之處,無論在何方,是什麼場合,總是不會缺乏追隨的注視。 商時舟腿長,走得即使不快,舒橋也要快走進步跟上,完全沒有時間再去看周遭牆上的畫作。 他們穿過雷諾阿,穿過塞尚,再穿過馬蒂斯和高更。 人群和不同語言的喧囂逐漸被落在身後。 在某個拐角處,商時舟終於駐足。 相比起睡蓮廳的熙熙攘攘,雷諾阿畫前的人群駐足,這裡只有零星幾個人,也不過帶著嘖嘖稱奇的目光多看兩眼,拍幾張照片,並不會如痴如醉地過多停留。 舒橋沒想到商時舟來看的是柴姆·蘇丁。 他喜歡的是他的靜物。 那些筆觸扭曲,透過油畫布撲面而來一股撕心裂肺和痛苦的靜物。 舒橋站在他旁邊,陪他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在柴姆蘇丁那塊著名的牛肉上,又看了會兒那副劍蘭,不怎麼在家禽系列上多投注目光,只停頓在畫家簡介。 寥寥幾語的生平,說了生卒年月,說了他畫作的流派和風格,像是要將一個人顛沛流離的幾十年,都濃縮在短短的幾句話裡。 而將一切的情緒,都停留在畫中。 舒橋輔修過一門藝術史,對這位一生都沉浸在痛楚與自我剖析中的白俄羅斯畫家有印象。 “他出生於斯米洛維奇。那是白俄羅斯明斯克附近的小鎮,鮮為人知。”商時舟突然輕聲道:“那也是我外婆的家鄉。” 舒橋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縱使在過去,他們最為親密的那些時候,他也極少提及他的家人。 這是第一次。 “這個小鎮總共也只有幾千人口,走在街上路遇的都是相熟的面孔,我外婆在這裡長大,對這裡感到疲憊和厭倦,所以她離開了這裡,向南去了德國。她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商時舟的目光依然落在面前的那副火色劍蘭上:“二戰的時候,這裡被納粹德國徹底佔領。” 舒橋沒問商時舟有沒有猶太血統。 他說過,自己身上的四分之一,是高加索血統,與猶太無關。 但這並不意味著這樣就可以逃過那一場席捲了整個歐洲大陸的戰火。 他無意說太多過去,跳過了大片讓整個歐羅巴大陸都痛苦的時間:“但她沒有離開這裡,依然選擇了在這片讓她痛苦的土地定居。我小時候是隨她長大的,問過她為什麼不離開這裡,她問我,離開這裡,她還能去哪裡。” 頓了頓,他似是嘆息,也似是意有所指:“離開這裡,還能去哪裡。” 縱使已經重建,她的家鄉也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 站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她沒有歸屬感。 站在讓自己痛苦的這一端,她縱使已經創造出了一整個屬於自己的商業版圖,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