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掛的大蒜頭!
孟小北問:“奶奶,我能把亮亮叫咱家過年嗎?”
孟奶奶說:“他怎麼的?”
孟小北說:“亮亮現在一個人住家裡,挺冷清的,他爸他媽都不愛管他,一個人過年多可憐啊。”
孟奶奶是大方豪爽性格,忙說:“快叫來,俺不就添一雙筷子嗎,亮亮又不是外人,你的好朋友麼!”
孟小北想在合作社打個電話。
孟奶奶瞪他:“打什麼電話?一個電話一毛錢,俺能買三根黃瓜,或是一大捆韭菜!你自己去他家!”
孟小北苦皺著臉撒嬌:“奶奶您就不心疼我!一毛錢還省得我跑二里路吶,奶奶您是後奶奶,不是我親的了!!”
孟奶奶虎著臉笑道:“甭廢話!……快去!!”
孟小北知道他奶奶就這麼個人,有時候對人特大方,有時候又特小氣。他奶奶不介意同學來家裡吃飯,添碗添筷,然而平時用個電用個水都恨不能摳摳縮縮,捨不得開水龍頭。他們家廁所洗臉池上那個龍頭,常年擰開一丟丟,下面拿一個盆接著,接下來的水衝馬桶用。
孟小北說:“奶奶您累不累,一滴一滴一滴的,啥時候能滴滿一盆?我看著都嫌您累!”
孟奶奶開啟他的手:“你別給擰開,這樣滴著水錶不走字兒。”
孟小北嚷道:“您這、這、這不是偷水麼,偷國家的水電!”
孟奶奶瞪他:“胡說八道,誰偷啦,國家的不是老百姓的?說這麼難聽……”
孟小北去祁亮家喊人,祁亮頭髮亂蓬,穿著秋衣秋褲從被窩裡爬出來,雙眼發呆,看起來意興闌珊,覺都睡顛倒了。
祁亮竟還不願意去孟小北家過年。
孟小北說:“你爸你媽大年夜回來嗎?”
祁亮漠然地說:“都不回來。我爸讓我去他新家一起過,我操他姥姥的讓我陪他那個挺著大肚子的新老婆過年我才不去呢!!!我媽讓我去她店裡,我不愛看她那個男朋友,特別賤。”
孟小北:“那你別一個人,去我們家吧,我小爹也來!”
祁亮咬著嘴唇,半晌道:“不去,我就在家睡覺。”
“沒家,過什麼節?”
祁亮自言自語,面色冷淡凋零。
孟小北隨後就從祁亮家出來,棉猴裡還揣著從亮亮家順來的幾個卡帶。男孩還是心糙,孟小北除了對他小爹,對其他人都是馬馬虎虎大大咧咧,不太走心。他沒有在祁亮家多陪陪對方,多花些時間心思照顧親愛的小夥伴,沒想到不久後祁亮就幹出件大事。
……
再說孟小北跑去電視臺幫人畫線稿這事,少棠原本特別關心,電話裡經常過問。
少棠笑道,老子著急等著看你的啊!你是我大寶貝兒,你有成就我當然自豪。我這隊裡有彩電,我都跟我們隊裡小兵說了,春節等著看我兒子畫的動畫片吧!
孟小北特別不願意讓少棠嘴快出去見誰都說,當爹的興奮心情,他尚不能體會。況且,與他聯絡的那名節目編導,見過幾次面開過幾次會之後,就不再接他電話,一聽他聲音就推說正在開會或者在忙春節節目,幫動畫片畫樣稿的事,就拖拉下來。孟小北原本一腔熱情,被潑了盆冷水,慢慢也就放涼了,家裡書櫃上床上地上紙箱子裡積攢了他幾百幅線稿,不能出版出成果,終歸令他遺憾可惜。他是真心喜歡畫,他左手手掌腹地有一處凹痕,是經常在外面寫生託調色盤落下的“槽痕”。他右手食指中指各有一處硬繭,摸起來簡直像他奶奶勞作了一輩子的手一般粗糙。那是常年使用鋼筆鉛筆用力描線上色,打磨出的兩塊厚皮。
孟小北有一回去美院上課,隔壁某間畫室一群學生在趕畫稿,講臺前用木板畫架夾起整整一排原畫樣圖,是動畫主要角色在某一場景下正面、側面、半側面、背面的服裝造型圖動作示範圖,十分精細。
孟小北看那圖,越看越發覺眼熟,驀然感到吃驚。
他進去問,這組樣圖哪來的?
學生說,我們給節目組趕進度趕任務,原圖是導演敲定的最終設計、送來的彩圖畫樣。
孟小北說,這原圖是我畫的啊。
你畫的?在場的幕後畫手團隊,都是由他們系主任統一帶隊、談價格、大批次接活兒。這些學生就相當於手工複製這些原圖的技師,把原畫間的動作畫全,最終連綴成“動畫”效果。一部作品團隊就是一個班級,幾十人集體繪製。動畫畫稿以千為單位計算。沒人認識孟小北是哪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