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京西兩隻部隊,想保住楚師長的一頂軍帽全家安危,還要保護當時仍是孩子卻天賦異稟的楚二少爺。誰都難以把握時局若干天后的走勢。個人單薄的臂膀,無論如何拗不過國家機器飛剪的齒輪,摧毀式的殘酷碾壓。要麼自己手上沾血,要麼變成復興門立交橋下一灘血,賀誠當然不願看到少棠被牽連,利用手中權力將人抽離,是最明智選擇,不能婦人之仁。
……廣州連日陰雨,天空彷彿罩在一具青灰色的大罩子裡。烏雲給天際鑲起一道邊緣,掩住金色的陽光。彷彿黎明前夜片刻的黑暗和壓抑,光明就在前方,不遠處。
一輛黑色外交公務車緩緩駛出機場。
暗處,少棠掩在墨鏡後的雙眼沉靜,犀利,一手在視窗磕掉菸灰,另隻手緩慢轉動方向盤,盯上前車,匯入車流。
少棠駕車技術很好,速度不疾不徐,車身平滑穩重。他跟著前車沿廣州城內幾條主幹道兜圈,中途被無數車子在中間橫塞,阻隔視線,然而自始至終沒有跟丟,像隱在叢林中伺機待動的豹。
黑車突然加速,甩脫後面若干輛車,拐進窄巷,光天化日想要脫身!
後面的追車慌忙啟動,卻被一輛橫到巷口的郵政局廂式貨車擋了路。
少棠在後面冷眼一瞥,也突然轉彎,繞路而行,從另外一條窄巷抄到前面。
兩車齊頭並進,路面產生尖銳刺耳的摩擦,又同時被路口紅燈逼停。
少棠墨鏡邊緣有花紋,以及顯示身份的暗碼。他手指夾煙,很冷靜,也很拿勁兒,像真的似的,在車窗邊緣磕了三下。
黑車內的人,伸出一手,就在東西丟過來一瞬間與少棠隔著墨鏡對視,突然發現有詐!
黑車突然轉彎試圖闖紅燈,越道強行左拐!少棠瞬間啟動加油門猛拐,一頭剮上對方側前槓,在城裡巴掌寬的窄道中間如同非洲大草原上兩頭角馬逐力,他生生將對方的車頂上馬路牙子!
一枚微型交卷被拋進下水道鐵篦子的一瞬間,被少棠飛身用皮鞋腳接住,往上一踢……穩穩接到手裡,然後掏槍。隨後後面數輛車一齊趕到。
少棠後來回酒店給他小舅通電話,說“東西拿到,我事辦完了……您什麼時候允許我回北京?”
賀誠心安了,冷笑道:“我看你小子挺適合幹這行的,手段還挺利索?你乾脆就掛靠在廣州的辦事處,別回北京。”
少棠:“我不幹。”
少棠心想,這樣的工作做一次就夠了,家裡還有人等他回去。
少棠大步經過大堂,順手從期刊架上取了一份粵語報紙,香港流過來的。
他只掃了一眼,視線迅速被定在一版下角一張圖片上!
有記者報道新城廣場學生遊行盛況,配圖上一名眼鏡男生上身赤膊,雞瘦的身板,揮舞國旗怒吼,那奮進高歌的姿勢,除了身材不行,姿勢氣勢活像某幅法國名畫《自由領導人民》裡那位裸身執旗的女神。就在那男生旁邊,背景人群裡,模模糊糊露出一顆頭。孟小北眼睛眯細,嘴角微聳,臉上沒什麼表情,紅色髮帶在人叢中十分顯眼。
少棠吃驚地盯著那報紙,腦袋裡像被沉重的車輪和金屬履帶碾過……就憑那個髮帶,他也不會認錯,那是他寶貝兒子。
那時,沒人相信京城的動盪會隕傷無數年輕生命。大家都很樂觀,仍然抱有一線希望。
家屬大院隔壁那間大學,有人認識孟小北,知道他畫畫的名氣,找他幫忙畫幾張海報。其實,孟小北就去過那一趟廣場。他走在省府門前靜坐的隊伍中,看到那些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學生……孟小北原本沒有太多政治覺悟,思想上極其單純。男孩子,都有自己的熱血和理想,性格里有不安分的激奮的因子,骨血裡燃著壯志豪情。他站在遊行隊伍裡,聽著四周激動的呼聲,看到很多人流淚,也忍不住衝動了、澎湃了。
孟小北也跟著吼了幾聲,打倒貪官汙吏,喊著喊著就變成,消滅歧視!消滅一切社會的不公正,消除戶籍制度,我們每一個人生而平等!……他在廣場上聽學生們彈吉他唱歌。傍晚華燈點燃這座古老城市,他與幾個學生圍成一圈,熱熱鬧鬧地打牌,消磨時光。
孟小北頭上勒著髮帶,露出光潔的額頭,那樣兒看著特像憤青。
……他將高考備戰的一腔壓力發洩在廣場上,後來就回學校上課,也沒有當回事。過了四日那天,他才從學校裡、家屬大院、周圍許多人口中得知,北京出事了。
孟建民心思細緻,給北京親戚一一打電話確認,父母和妹妹們每一家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