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那柄黑傘的男人孤身屹立,黑襯衫,袖口撈至肘窩,前襟隨性開扣兩顆,卻仍在氣質裡透一絲不苟。
他站在傾盆雨下,浮光掠影中,傘落下陰影罩住半邊神色。
暴雨砸落在任何角落。
身後賓客陸續從宴會離場,混雜談論陣聲。
遠而清越的,小提琴手不知疲倦拉著詠嘆調的小曲。
而她避無可避地對上那雙眼睛,黑沉,深暗,帶陣暴雨狂風將她席捲地殘片不留。
便是連呼吸也靜止,時間?滯留這一刻,似如?昨日初識。酒精在胃裡翻湧,直衝大腦,她更似覺是夢中衝破的泡影。
她聽見模糊的,阿升的恭謹詢問,他叫出那一聲李先?生。
如?夢驚醒,她竟條件反射至後兩步,淋去半身,又見李京肆向前,一步就將她拉著,趔趄進另一柄傘下,再被卷進懷中。
現實觸感的巨浪將她拍打回岸邊。
她不止一次推演過,毫不懷疑他們會再見的,起初她覺得早晚嫁進李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起碼恭維,自欺欺一輩子,後來她覺得是偶然機率,在這繞不開的四九城裡,茫茫人海里漠然地相?望一眼足夠。
卻絕不是這般場景。
李京肆沒給?半字解釋,只是見著阿升那副面?孔,多打量幾番,和記憶裡哪張照片對上,哼笑聲,攬著人轉身走。
大腦宕機,滿目空白,姜語聽見心跳猛躥,那麼?機械僵硬地接收到一切,由著李京肆拉過她,一言不發地步向院門之外。像斷了線風箏,無措地由著風吹漫天胡亂翩飛。
這場面?發生地太過自然,恍惚之間?,如?閃晴天霹靂,姜語才想起來要推開他,幾下掙動無果,反被他斥責:「你是要出去淋雨?」
他還有些?不悅嗔怒。
姜語不受控制地沒聽從大腦繼續動彈,停步在那輛她退回去的rolls-royce轎車前,他拉開後車門,她不願進,他就上手抱,強制令她坐他腿上。
車門再關起,只剩密塞的,滾熱的車內氣息,將她胸口堵地發慌。
辛苦就編織出句:「……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覺得呢?」他聲音暗啞,稱那副冷冰冰的臭臉,帶幾份餘怒。
姜語後背推抵上冰涼的中央控制扶手,看見他晦暗神情,訓斥語氣:「你倒是喝醉了什麼?都敢,剛才那男人抓你腰上去了沒感覺?還是說你們本來就是那種關係?」
那些?問句如?潮水湧進大腦裡來,姜語連清晰分辨的意識都沒,遲遲只怒句:「為什麼?……又來找我?李京肆,你這張嘴是生來出爾反爾的?」
許久未見,他其實有很多想聊、想問的,真?見到人,話不自覺就堵進喉口。
這姑娘一如?既往的逆骨樣,叫人無從開口。
「你與李五的訂婚取消了。」他答非所問出這麼?句話。
看見姜語似是愣了下,隨後輕笑,斜臉瞧他,醉意在她頰側浮一層薄紅,「我知道。」
「是我做的你也知道?」
她又是一愣,這會更久,慢慢地,彎下眉眼,垂睫,倏地上望時,眼裡有怨,澀,唯獨沒有他預想的驚喜。
她笑說:「我明白了。」
是覺得這樣她就無所顧忌。
是覺得這樣他們仍可以繼續苟且。
不惜斷了她這樁婚,就為滿足自己的玩樂心。
窗外那雨彷彿不曾格擋,一滴一滴狠砸進來,她覺得窒息,更強烈而倉皇地想逃避,遠離。
她越後退,退無可退,他就更向前,輕柔來摩挲她肩頭,額頭抵上她,那眼睛裡的溫度也柔幾分,用她熟悉的那道輕哄語氣:「我在跟你低頭,求你回來,好嗎?」
他很平靜,平靜地容易叫人錯信。
在萬丈深崖上造一座木板索橋,每一步都搖搖欲墜,只等哪一步踩空,粉身碎骨。
姜語嗤笑聲,後仰,躲開他的相?抵,牴牾語氣:「不好。」
那長臂便繞過她,探向身後的中央控制,從前邊介於前後座的分割處,漸漸地,磨砂擋板升起,糊層霧面?,全然隔絕兩邊。
他視線仍盯注在她臉上,似盯著到手獵物?,從那雙預感不安的眼,至於那兩瓣艷紅唇間?。
很久她才聽見那一聲耐心又隱隱急迫的聲音:「那接吻,好不好?」
她一下呼吸更重。
而這回他不要她的回答了,壓覆那股隱泛洇濕的潮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