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走後,晏珣沉默好一會兒才說:“高首輔真強勢。”
“你忘了嗎?當初倒徐階的時候,高拱當面指控張居正收徐階的好處,因而處處維護徐階,逼得張居正當眾痛哭發誓。”晏鶴年說。
高拱一直都是這麼強勢,只不過以前沒有針對自己,所有沒有切身體驗。
“爹,高拱說要壓制宦官……我認為宦官不是現在朝廷的主要問題。”晏珣正色說,“從歷史上看,宦官為禍都伴隨著皇權旁落,皇帝想利用宦官跟朝臣或外戚爭權,才重用宦官。說到底,宦官的權勢是皇帝給的,離開皇帝他們就是喪家之犬。”
就拿威風不可一世的劉瑾來說,失去正德皇帝的維護之後,被凌遲處死。
晏鶴年笑道:“你心中有成算,就堅守自己的立場,不必屈從首輔。”
晏珣遲疑:“我擔心得罪高首輔,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同其他人。”
“你怎麼知道,皇帝就希望看到所有人聽從首輔呢?”晏鶴年意味深長。
皇帝不是小孩子,而是手握大權多年的強勢君主,願意尊重老師,卻未必願意有權臣。
晏珣懂了。
“我們要有自己的立場。”
“不錯……不久之後我們父子雙大學士,更要自成一派,不能成為任何人的附庸。”晏鶴年嚴肅地說,“我們站誰那邊,都會破壞朝堂勢力平衡。”
他們若是旗幟分明地站高拱,其他人見風使舵,讓張居正怎麼幹活?
皇帝打得一手好太極,就是讓朝中各派互相牽制。
做人要有原則,做官更要有原則和立場,底下的人才敢跟著你走。
晏珣這次若背刺馮保,日後誰敢跟他合作?
……
朱翊鈞這日心情很好,他前兩日終於找到機會去晏家看大寶、二寶……這是他給兩個娃娃起的小名。
大寶和二寶小小的,眉眼間看出幾分晏珣的樣子,朱翊鈞就很歡喜。
二寶是女娃娃且罷了,過幾年把大寶接到身邊來,自己親自教。
到時候,他板著臉教訓一個跟珣珣長得很像的小娃娃……想想就激動!
皇帝把朱翊鈞召到身邊,笑著問:“你見到晏珣的孩子了?兄妹兩個長得像不像?”
“像是像,還是有些差別,不至於一模一樣。”朱翊鈞說著,又想起一件事:“前幾年,楚恭王薨逝之後,他的宮人胡氏生下一對孿生遺腹子,不知道是不是一模一樣?”
“那就讓人去瞧一瞧。”隆慶皇帝隨口說。
他並不是很在意宗室親戚的兒子長什麼樣。
“朕要派晏珣巡視南洋,你不許跟著去。”皇帝提醒。
眼看著兒子跟晏珣的關係親近,他真的很擔心兒子搞離家出走、偷溜出去。
朱翊鈞說:“父皇放心吧,我知曉輕重!”
上次跑到倭國,一回宮就被罰跪,已經受到教訓了。
雖說父皇因此罰了李家,但朱翊鈞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希望再有人因自己的任性被牽連。
隆慶皇帝欣慰地笑著,話題一轉:“你認為,如今朝廷最大的難題是什麼?”
“是財政和軍事?”朱翊鈞回答。
皇帝微微搖頭,鄭重地說:“是吏治。財政和軍事的問題,說到底都是人的問題。有人才能把事情辦好,人心渙散國家就散了。
朕看宋史,想王安石變法為何會失敗?是因為變法的內容本身有缺陷?還是黨爭?說到底,再好的政策,都要有人去執行。現在,我們面臨同樣的情況。”
不久之前,內閣舉薦周嘉謨去擔任高郵知州,執行攤丁入畝,皇帝更覺得吏治有問題。
這件事,就非得張居正的同鄉才能做好,其他人就不行嗎?
朱翊鈞皺眉:“可是從古至今,就算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也沒能真正解決吏治的問題。”
“太嶽的考成法,以政績考核官員,不合格者一律革職,以此打擊庸官懶官。這兩年下來,朕看到確有成效,但也有人說被革職的都是不肯附庸太嶽的人。”皇帝嘆道,“若是把考成法變成黨爭的工具,也不是朕希望的。”
皇帝默許言官彈劾張居正,其實也是對張居正的一種保護……看吧!張居正沒有任用私人、把持朝政。
這種微妙的平衡,皇帝玩得小心翼翼。
“父皇,張居正在整頓吏治這件事上,得罪了很多人。”朱翊鈞說。
皇帝拍拍朱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