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做一個明君,就不能任性。
隆慶皇帝跟太子朱翊鈞在計算南巡的費用。
“帝王出巡,扈從的儀仗,錦衣衛和官兵、隨行的大臣、民夫,還有這些人員的馬,光是沿途消耗糧草,就得摺合銀子得……二十萬兩!糧食可從天津、臨清幾個大倉庫呼叫。”
“再怎麼不擾民,沿途下榻的行宮要符合規格,各項採買的銀子計劃十萬兩。”
皇帝越是計算,越覺得南巡是敗家行為。
以前那些皇帝出巡,都是怎麼做到的呢?
太子說:“接駕這一塊,若是讓當地士紳負責,最終這筆錢還是得讓他們從別的地方撈回來。”
“唉!所以朕剛提了一個話頭,就被高老師義正言辭地堵回來,說朕去西山看一看就好。西山那裡,秋天的紅葉冬天的雪,朕早就看膩了。”
如果不帶那麼多儀仗,輕車簡從行不行?
當然不行!
那不叫出巡,叫逃難。
不信你問……
“《虞書》言‘五載天子一巡狩’,古代天子出巡,是為了廣播恩澤,讓天下臣民都知道有這個君主。父皇想要南巡合乎明君之道的,只是現在的情況,必須徐徐圖之。”朱翊鈞嚴肅地說。
皇帝微微笑道:“朕是皇帝,不能輕車簡從,但你們還是可以的。崇明寶船廠造出大海船,朕想讓你去主持出海儀式。”
朱翊鈞又驚又喜:“我?我可以出去?”
“你想不想出去?”
“想!”朱翊鈞高興得像個小孩子,抱著父親的手臂連連點頭。
這一刻,父皇是他最親的親爹。
“朕要出巡,他們肯定都不同意。然後朕退而求其次,提出讓你代朕南巡。太子南巡是有先例的,費用不會那麼誇張,他們也許能同意。”皇帝慈愛地看著兒子。
這一兩年再不去走走,將來就會和朕一樣被困著走不了。
“可是……我聽說親王就藩的排場過大都會造成地方超支,若是我南巡,還是一樣會耗費錢糧。”朱翊鈞有些猶豫。
珣珣跟他提過,有個很不成器的大胖子皇帝,給弟弟就藩鋪張浪費挪用庫糧,是反面典型。
明明很想要,卻能夠剋制自己的慾望。
朱翊鈞已經有了未來明君的基本修養。
“你能這麼想,朕很欣慰。”皇帝笑著說,“到時候朕讓一個擅長精打細算的人統籌此事,不要把好事辦成壞事。崇明寶船廠在松江府,你南巡的目的地就是松江府的上海港,你去看看上海和徐家,回來告訴朕,那裡是什麼樣的。”
給徐家留的一線生機,他們能不能把握住呢?
都說“華亭徐家”,皇帝對這個地方很好奇。
“好!我要去看看上海!”朱翊鈞興奮又疑惑,“父皇,你怎麼會忽然有這種想法?”
皇帝神色一正:“朕做了一個夢。夢見天下一片黑暗,一盞盞燈逐漸亮起,從大明一直到遙遠的海外。如果這預示著大明的日月照耀四方,朕希望去見證。但朕不能任性出門,能讓你替朕去見證,就很不錯了。”
朱翊鈞聽完,目光變得更加驚疑不定。
“怎麼了?”皇帝問。
朱翊鈞說:“有一件事……珣珣在寧波的時候,做過一個夢,跟父皇這個很類似。他是清晰看到海外各地的地圖。”
有的人同床異夢,皇帝和晏珣不同床卻有同一個夢想。
不愧是蓬萊舊友啊!
“是文瑄夢見過的?難怪總覺得夢裡有雙眼睛在看著朕,可能就是他吧!”皇帝神叨叨地說。
彷彿真的有那麼回事。
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晏珣常在他耳邊嘮叨海外的事,他不知不覺就記在心裡、魂牽夢縈。
“你去不去?若是你不想去,就讓阿鏐去!他早就嚷嚷要去看大海。”皇帝故意逗朱翊鈞。
朱翊鈞連忙說:“當然是我去!我小的時候就能去山東,現在去南直隸,其實遠不了多少。”
到時候能帶東宮官員隨行,珣珣肯定是要帶的,再帶上沈鯉,其他人慢慢再想。
皇帝父子悄悄密謀,為自己的計劃高興得眉開眼笑……
其實說起來也挺可憐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可以遊學,即使是普通士子,從京城去一趟南直隸也不是大事。
只有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
還得跟大臣搞心理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