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雖然對撈他出錦衣衛的人很感激,但時刻保持警惕,絕不能透露嚴世蕃案的內情。
他要是大嘴巴見人就嚷嚷,徐階還敢放他出門?
不過,他多慮了。
晏珣和裕王都很有默契地不問嚴世蕃的案子。
晏珣做賊心虛,裕王則是避嫌,朝中黨爭,關他一個王爺什麼事!
裕王寒暄幾句,主動提及清丈土地的事。
“近來浙江有人上告,說之前你在淳安丈量土地,強迫田主多報耕地,甚至把宅地、墳地列為耕地。因此,重修的黃冊不能作為稅收依據。”
海瑞驚訝:“竟有此事?我還不知道。”
裕王接著說:“我前日去探望父皇,他給我看的奏摺。你之前重修的黃冊,浙江那邊要求作廢。”
晏珣問:“陛下怎麼說?”
“父皇病了,此事暫且壓下。但是朝中有人認為,重新丈量田地、清查黃冊屬於滋擾百姓、搜刮民財、弊端無窮。”
聽到裕王的話,海瑞才明白為什麼徐階說“日後再論”,又讓他“不要貿然露面”。
在打倒嚴世蕃的關頭,不可節外生枝。
但想到自己在淳安的一番心血即將付之東流,海瑞心情沉重。
晏珣也唉聲嘆氣。
變法這種事,誰幹都是捨得一身剮。
那些大地主士大夫,完全不在乎國家亡不亡。反正誰當皇帝,都需要他們當官。
裕王一下子丟擲“王炸”,炸得全場靜默,自己也挺尷尬。
他輕咳兩聲,連忙補救:“海知縣別擔憂。本王雖不知你因何進京,這份彈劾奏摺已經壓下。你在興國還可以繼續改革,太嶽說,他遲一些會去實地考察。”
……現在人人的目光都在嚴世蕃身上,壓下一份無關緊要的奏摺不難。
打海瑞有何用?又打不出錢。
海瑞致謝:“今日我若不來,都不知背後還有這件事。感謝王爺提醒,我以後做事會更謹慎。”
只會更謹慎,但絕不會不做。
裕王隱約支援變法的態度,讓他看到光明的未來。
晏珣也說:“王爺訊息真靈通,我在翰林院日日喝茶看邸報跟同僚交流,都不曉得還有這事。”
裕王:“……你們翰林院挺閒?看來清理冗官、換一套有效的京官考察機制,勢在必行。”
晏珣:“呃。”
搞吏治改革沒錯,可是要提高員工的思想覺悟和工作積極性。
否則……歷史上的張居正搞考成法,一開始取得效果,最後又被反撲。
俸祿一拖大半年,時不時補發一點,跟救濟糧似的;
工作餐還很敷衍,上班自帶乾糧。
都貼錢做官,你還想員工賣命?
自認為還沒入“黨”的徐渭默默聽著眾人說話,忽然對鄉試意興闌珊。
科舉進士當官,可當大明的官,有什麼好下場?
這次嚴世蕃的事,還不知會不會牽連到胡宗憲。
海瑞官聲那麼好,一樣被彈劾潑汙水。晏郎皎若雲間月,結局又會怎樣?
晏珣意味深長地看著裕王……這個同黨還挺好的。
怎麼才能讓同黨隆慶皇帝活久一點?
改名“朱龜年”?一聽就能活很久。
來這裡之前,海瑞有過種種猜測,但沒想到會是眼前的情景。
裕王本不應出現在這裡,可這位王爺一開口就是清丈土地,讓他升起知己之感;
晏珣奇奇怪怪的,看起來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卻每一句都切中要點;
那個白白胖胖的文士,竟然就是胡宗憲身邊的毒士?按理,胡宗憲是嚴嵩的人?
黨內成分異常複雜!
他拱手說:“我來西山是為解惑,且多謝諸位出手搭救。現在要趕回江西,將來若能進京,再聆聽王爺教誨。”
裕王看看天色:“你今日趕路恐怕來不及?不如就在這裡住一晚,明日讓晏珣安排人送你。”
晏珣點頭:“這一路有危險,我找幾個壯漢送你回江西興國。你若有什麼事,也可以吩咐他們做。”
他們這麼熱情體貼,海瑞怎麼好拒絕?
可若是讓晏珣的人送他到興國,接下來攔截嚴家船隻的事……轉念一想,晏珣的人又不會黑吃黑,被他們知道也無妨。
見海瑞答應,晏珣喊常歡、阿豹:“從黎大叔留下的人中,挑選十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