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吃烤肉,難免有些膩。
晏珣抓一把栗子丟到旁邊火盆裡烤,過一會兒,“砰”“砰”的聲響,裂殼的熟栗子一個個跳出火盆。
接到手中來回倒,呼呼吹氣降溫,剝殼之後,又暖又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火中取栗,就是這個意思吧?”晏珣將剝好殼的栗子放在裕王的碗裡。
裕王笑道:“你在雪災中賣蜂窩煤,才是火中取栗。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堂堂正正的錢,咱們可以掙。”
咱們是誰?誰是咱們?
能夠跟王爺成為“咱們”,足以令人高興。
不信你去其他幾大煤窯問一問,他們也願意花錢跟裕王做“咱們”。
晏珣高興一瞬,很快冷靜下來……君主的嘴,騙人的鬼。
皇帝跟嚴嵩說過更肉麻的話,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
只能說跟夏言比起來,皇帝對嚴嵩還有一絲感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拖到嚴嵩掛了才處理嚴世蕃。
京城的栗子是良鄉產的,微微一捏殼就破開,內皮搓一搓就掉,吃起來很方便。
滿屋子的肉香混合著栗子香,讓人胃口大開。
興致上來,裕王自己動手烤肉,雖然焦一點、黑一點,賣相不好看,吃的是個樂趣。
太監田義發現王爺今日的食量翻倍,感激地看了晏珣一眼。
李時珍曾說,裕王有“情志之鬱”,平日裡食慾不振,要想辦法開胃、以飲食養生。
王妃和府裡的太監廚子,想方設法讓裕王多吃點……結果還是晏珣有辦法。
第二天,裕王跟晏珣一起看煤工做蜂窩煤、看煤工的飯。
走到前面一排低矮的伙房,見小管事吆喝著,讓煤工排成一條條長隊等著打飯。
基層小管事和工人只知道東家帶著客人過來,不知道貴客竟然是王爺。
但有東家過來,就足夠他們好好表現。
在這個寒冷的冬日,能夠找個地方混口飯吃,夜裡還能睡在火爐邊,不用凍死餓死,簡直是神仙保佑。
晏翰林這麼年輕俊朗這麼善良,一定是神仙轉世。
漢子們的內心充滿感激,又劃過隱隱的自卑,跟翰林老爺比起來,自己的年齡都活到狗身上。
礦區養著幾條大狗,盡職盡責地在人群中巡邏,時不時“汪汪”叫一聲。
晏珣摸了摸其中一條狗頭:“常喜,今天中午有骨頭。”
“汪!”
“常笑呢?還在路口看守?給他留塊大骨頭。”
“汪!”常歡應了一聲,反應過來:“嘿!珣哥,我早就說要給狗子改名,你怎麼還喊這個?聽著跟我是親兄弟。”
“喊習慣了!你要改得過來也行。”
常歡:……哼哼!等著!以後我養一條狗,叫千尋!
走到發飯的地方,見到一鍋鍋新出爐熱騰騰的饅頭,瞧著是三合面的,大約高粱比較多,黑乎乎。
全身黑乎乎的煤工,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無瑕關注貴客,都緊緊盯著大鍋。
每人三個大黑饅頭,一碗熱騰騰的蘿蔔羊雜骨頭湯。
“謝謝!多謝老爺!”煤工恭敬地道謝。
管事和幫廚很淡定,眉毛都不動一下,又給下一個分食物。
領到食物的煤工三五成群聚在煤堆背風處,蹲著大口大口的吃。
晏珣說:“冬日吃蘿蔔羊肉湯,可以驅寒。你看他們吃的,雖然說不上太好,也有葷有素。如果伙食太好,就輪不到真正有需要的人。”
裕王點頭:“確實不錯。”
昨日在宛平縣城看到,官府粥棚裡的粥,竟然還有沙礫。
但晏珣的話,又讓裕王心中一動……是不是米里有沙子,才能到最需要的人手中?
常歡自豪地補充:“周圍幾家煤窯,連羅家的在內,沒有哪家的伙食比得過我們。珣哥說,要讓煤工吃乾的,才有力氣幹活。”
“嗯……”裕王東張西望,走到一個年輕的煤工面前,問:“好吃嗎?”
煤工從來沒跟這樣貴氣的人說過話,嚇得跪在地上,連連說:“好!好吃!”
“站起來,不要怕,我只是一個沒官職的閒人。”裕王和煦地問,“你是哪裡人,哪天過來的?”
年輕煤工聽到不是官,鬆了一口氣,站起來老老實實地說:“我是宛平人,平日種地。今冬大雪,家裡缺吃少穿,聽說西山煤窯招人,過來混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