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蘇虹把手機換了個手,“怎麼突然想到要改名?”
“我只想接受事實。”女孩突然,笑了下,“爸爸說到底還是不肯接受,對吧?其實大家都不肯接受。”
蘇虹輕輕嘆了口氣。
“接受現實比較好,”女孩爽利地說,“從我做起。我是他的女兒,那我就第一個承認他。”
“……好吧。”蘇虹說,“我和方隊長商量一下,定下了時間就通知你。”
當晚蘇虹把這事兒告訴了方無應,方無應有點驚訝於女孩的決定。
“不愧是楊廣的女兒。”這是方無應最後的結論,其中不乏欽佩。
後來,蕾蕾就改名為“楊蕾”了,雖然身邊的同學和老師,沒有人知道其中原因。
雷鈞走後不久,隋朝的那個裂縫就迅速彌補上了。當這個拖延了數月的工程終於竣工時,卻沒有誰感到高興。
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們送走了最喜歡的上司。
誰也不知道得花多久才能救回雷鈞,甚至,誰也不知道該怎麼救他。
他們相信雷鈞在隋朝那一端,日子恐怕不會好過到哪裡去,但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痛苦,無人能說清楚。
雷鈞獨自站在內殿的花廊前。他的身旁,一面是漾漾的蓮花池,一面曲曲折折的長廊,雷鈞站在遠遠的廊簷下面,那是花蔭陰暗的地方。光線,透過樹木的縫隙點點灑了下來,在他的臉上,形成一片陰鬱的光。
午後的時光,寂靜得要沉睡過去,在雷鈞那漫長的記憶之河中,突然有一個小小的浪花飛濺了起來……
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也是這樣的夏天裡,他懶懶靠在這樣的長廊石凳上打瞌睡,水裡開滿了粉白的蓮花。陽光下,水波瀲灩,亮晃晃的光反射到他的臉上,雷鈞揉了揉眼睛醒來,正看見一朵花開在近榭的地方。那朵花兒開得極好,他一時興起,看看四下無人便順手摘了來,然後他靠在闌干上,把花拈在指間轉了轉,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微笑了下。再抬起眼,水邊曲折的竹廊上,妻子正牽著蹣跚步行的小女兒,引那一池的魚,女孩把手心的麵包屑扔下去,魚兒們飛縱,一池碧水裡,扯出無數纏綿紅絮。於是雷鈞便越發高了,他看著那對母女,不禁微笑起來……
“……陛下。”
一聲輕喚,打斷了雷鈞的沉思,他彷彿從夢中驚醒。
……這裡不是瘦西湖公園,他不在二十一世紀的揚州市。
他在隋朝,公元616年的江都。
“陛下,洛陽來書。”滿頭珠翠的女子將一封書信奉上。
“放那兒吧。”雷鈞淡淡回答,目光又轉向遠處那接天的碧綠。
看來,他對那封標有緊急標識的書信,毫無興趣。
女子不敢再說什麼,將書信輕輕置於座椅旁,便悄無聲息退下了。
目送著背影的遠去,雷鈞輕輕嘆了口氣。
那子,是大隋的蕭皇后,他奉母命娶了她,之後相守長達三十多年。
她才是他的妻子,是他真正的結髮妻子。
雷鈞覺得滿嘴的苦澀,再度湧了上來。
雷鈞是三個月前回到隋朝的,他的短髮與不合規格的裝束引起了江都離宮之內,所有人的驚詫。甚至他的外貌也有改變,總體上雷鈞給她們的感覺年輕了太多,但是無論怎麼說,那都是同一個人,他所散發的整體氣息絲毫未變,理性捕捉到的資訊,遠沒有潛意識捕捉的資訊更多更有效。在短暫的不習慣之後,人們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於是雷鈞也就沉默地接受了這一切。對他而言,接續起從前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就好像許多年不開車的司機,重新握住方向盤,並不會感覺有多驚慌。
隨著離宮的生活逐漸深入,雷鈞舊日塵封的記憶,也慢慢被開啟,之前他僅僅只是“記得”,就好像記得自己看過某部電影,內容全知,卻彷彿站在銀幕之外一樣感受浮泛。但是三個月下來,所有的感受都變得真實無比,就如同將一副早已褪色的水彩畫,重新用濃油重彩描繪了一遍。
他終於記起了那些情緒,那些激昂無比的情緒:開通南北大運河、西巡東征、重修長城、造洛陽……
他也記起了那些殘酷時刻:父皇的駕崩、大哥攀在樹上的狂叫訴冤、弟弟們的悽慘死亡、與朝臣們的密謀、對政敵無情的殺戮、對母親的虛偽逢迎……
他仍然記得自己幹那些殘忍的事情時,心壁上那種沁涼沁涼的死感,每想起一件絕情的事,雷鈞就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某一部分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