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過了末時了,夏潯還在羅漢榻上逗弄著孩子。小荻生了個胖墩墩的男孩,西琳生了個白白嫩嫩的女兒,兄妹倆只差幾天,全都放在羅漢床上午睡,女孩兒打小就老實,吃飽了打個哈欠就睡,很少折騰,男孩子就不然,精力充沛的不得了,這時候二少爺已經醒了。
夏潯側臥在羅漢床上,逗弄著小兒子。他手裡握著一個用各色絲線纏成的球,把球一晃,小傢伙就手腳並用,拼命地來勾這個球,抓呀抓呀,抓累了就躺在那兒,瞪著一雙大眼睛看,稍稍恢復了氣力,立即四肢朝天,繼續奮力想從父親手中把球奪過來。
這個小子精力太充沛了,不把他的力氣耗光,他就會跟混世魔王一般,咿咿吖吖的折騰得你誰也別想安生。思楊和思潯已帶著懷遠跑出去玩了,思雨和思祺卻依偎在夏潯的身邊。
這兩個小丫頭畢竟比兩個姐姐小著幾歲,兩個姐姐已經懂事了,楊懷遠又太小,所以都不大在意小弟小妹的出生,這兩個丫頭可不成,平時不大纏著父親的,可這時看見老子寵愛小弟小妹,心裡就生了醋意,非要纏在他身邊分一份父愛。
於是,夏潯只好一邊哄著小兒子,一邊給兩個小丫頭講故事,扮足了慈父相。夏潯講的是《屠夫與狼》的故事,這故事不長,架不住夏潯能講,狼被勾在肉鉤子上——翹了,他接著講狼哥哥來複仇,狼哥哥掛了,狼弟弟又來,每匹狼的死活都不相同,現在他已講到狼外婆……
茗兒坐在一邊看著賬本兒,時不時抬頭插話,跟幾個姐妹說笑幾句,忽然,她看了一眼牆角的銅葉蓮花狀的漏壺,提醒夏潯道:“相公,已到末時三刻了,還不去‘讀書’麼?”
夏潯“哦”了一聲便坐起來,兩個小丫頭知道老爹要去“讀書”了,便不再纏他,她們下了床,趿上鞋子,跟爹孃說一聲,就跑出去找姐姐玩了,夏潯卻盤膝坐起,咳嗽一聲道:“夫人吶,各位娘子,且停一下手中的活計,為夫有話說!”
夏潯這一說,不管是繡花的、看賬的,給孩子縫做衣裳的,全都停了手向他望來,茗兒好笑地道:“相公有什麼事兒要吩咐,這麼鄭重其事的,莫嚇壞了姐妹們!”其他幾女聽了也察覺大家一臉緊張,不覺笑起來。
夏潯道:“這個……為夫近日心血來潮,掐指一算,當有牢獄之災。看朝廷上現在這情形,恐怕要往詔獄裡走一遭了。”
夏潯這句話一落地,房間裡登時靜到了極點,幾個女子都非呼吸粗重之人,這時竟能聽得清她們急促的呼吸聲。梓祺驚聲道:“老爺,你別嚇我,出了什麼大事了?”
茗兒也急聲道:“相公,你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夏潯擺擺手道:“莫急,莫急,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沉不住氣。”
說是這麼說,他這一家之主要出事,誰還不擔心,一眾妻妾俱都圍上前來,滿面驚慌之色,好像他這一去就回不來了似的。
夏潯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作不得準。我只是瞭解了一些東西,揣摩了一下聖意,大致做此推斷。其實,對這件事,我是有些期待的,知道為什麼嗎?因為……自從皇上這次回來,所作所為,天馬行空,無跡可尋,我也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做什麼,那才是最危險的。如果我的話應驗了,就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那樣,我自然能夠趨吉避凶,平安無事!”
縱是以謝謝的機敏伶俐,聽了夏潯這番沒頭沒腦的話,也不禁大皺眉頭:“相公到底在說什麼?怎麼入了獄,反而平安無事。難道不入獄,反而要有禍事臨門?”
夏潯微笑道:“非也,若是我不入獄,那就證明,我猜測的不對。我猜測的不對,倒也不致有禍事臨門,不過那樣的話,恐怕太子就真的要倒了,如果太子倒了,皇上千秋萬歲之後,漢王登基大寶,我們這禍事還是不免要臨頭,正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如果確如我所言,真的拿我下獄……嘿嘿,這禍患就能徹底了結,再也不用擔心了。”
茗兒急道:“哎呀,這裡又沒有外人,相公你還打得什麼機鋒,你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不就成了麼?”
言猶未了,二愣子急急跑來,方到廳口,便大聲叫道:“老爺,咱們府門外,來了好多錦衣衛!”
“當真?哈哈,果然來了!”
夏潯拍手大笑,欣欣然好不歡喜。
茗兒和謝謝雖然依舊不明白夏潯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見他如此神情,便暗暗地放下心來。茗兒心想:“相公既說入獄比不入獄好,想來應有緣故。相公胸中自有定計,我們只管照顧好家裡,莫叫相公操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