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不是白痴,他爭嫡時,有很多次機會幾乎打敗朱高熾,不只是因為朱棣在長子和次子之中,更欣賞這個很像自己的二兒子,也不只是因為他擁有武將們的支援,他個人也是擁有相當高明的政治智慧的,他的失敗有許多偶然因素在裡邊。
即便在他爭嫡失敗後,朱高熾的太子之位也一直坐不穩,在那期間,許多擁戴朱高熾的朝廷重臣都被朱高煦搞掉了,朱高熾卻無法予以保護。
所以……對夏潯來說,現在不是是否站錯隊的問題,而是即便站對了隊,是不是就能壽終正寢,這也很成問題。
置身事外,難啊,朱高煦已經開始逼他表態了,若想置身其中,兼顧天下的同時,還要保全自己,那該如何選擇呢?
他原本的經驗已經不是百分百可靠了,歷史已經出現了微小的偏差,足以令未來謬之千里。夏潯不知道原本的勝利者是否依舊會勝利,原本的失敗者是否依舊會失敗。
朱高煦如果做了皇帝,未必就是昏君,朱高熾只做了一年皇帝,朱瞻基只做了十年,這對父子壽命都比較短,朱高煦的性格脾氣酷肖乃父,身體也好得很,如果他能做皇帝,延續一個比較長時間的清明統治,或許……
可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同樣不是昏君,那可是仁宣之治啊!應該用無法證明的東西去替代已經得到證明的東西麼?這種冒險,他承擔不起相應的後果。
再者,三位皇子跟他的關係都不錯,不管誰當了皇帝,對他都不致差了,如果硬要做一個選擇,與其他皇子的交情也就蕩然無存了,值不值得?
夏潯很苦惱,以致吃晚飯的時候,他還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反覆斟酌之後又被他一一放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他現在已經體會到了。
“相公……”
梓祺給夏潯碟裡挾了一塊魚,見他悶著頭只顧往嘴裡扒拉米飯,不禁輕輕喚了他一聲。
夏潯恍若未覺,梓祺好奇之下,便看了謝謝一眼。謝謝撇撇嘴道:“誰知道他今天怎麼了,跟丟兒魂兒似的。”
小荻插嘴道:“今天晚上,中山王府小郡主來過,然後少爺就變成這樣了。”
梓祺好奇地道:“郡主說什麼了?”
謝謝笑道:“那倒不是,好像是自打接了二皇子的請柬,相公就心事重重了。吃飯吧,他的事。咱們插不上手。”
夏潯還在思索:“眼下看來,皇帝心中,是屬意於二皇子的,如果不是皇上確有這個心思,他是不會放任易儲的風言風語在京中傳播的。當今皇上春秋鼎盛,怎麼也還有一二十年的皇帝好做,大皇子身體不好,皇上只怕會擔心兒子還要走在自己前頭,只是這層顧慮,立儲就不能不慎重。
何況,靖難四年間,朱高煦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數次救他性命,在感情上,他一定更喜歡朱高煦多些。皇帝放任流言風行,恐怕就是想看看臣子們的心意,畢竟……皇位能不能坐穩,關鍵還在於臣子們擁不擁戴。
臣子們之中,武將們肯定是擁戴朱高煦的,文臣當中……內閣首輔解縉,我有很大把握左右他的決定,六部之中我至少能影響一半,如果我肯旗幟鮮明地站在朱高煦這邊,朱高煦在文臣中的弱勢局面就能被……
不成,這樣一來,不確定的事就太多了,未來對我,就會變成完全的一抹黑。再說,朱高熾雖然性情仁厚,可是一點都不傻,他僅憑北平、永平、真定三地,就能持續供應皇上十餘萬大軍的輜重軍需,逾四年而民力不乏、不生暴亂,可見此人深藏不漏啊。
論城府,他比朱高煦高了不止一籌半籌,他能在永樂皇帝傾向於朱高煦的情形下爭嫡成功,絕不只是靠運氣或者文官們給他出幾個主意。對了,道衍大師似乎也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別看道衍現在只管著僧錄司,似乎對朝政全不關心,可這個和尚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此算來,朱高煦也不是一隻好捏的柿子呀。”
“相公,相公……”
到最後,連主張“不要理他”的謝謝都受不了了,夏潯一碗乾飯快扒光了,居然沒吃一口菜。
夏潯茫然地道:“啊!什麼事?”
梓祺嘟起嘴道:“我們哪裡得罪相公了嘛,挾菜你不理,說話你也不理……”
夏潯深有感慨地道:“唉,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咱們這個家嘛,這官當得……不容易啊……”
這時,肖管事躡手躡腳地又走了進來,手上又捧著一份請柬。
夏潯一看請柬,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這個……又是誰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