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兒只是個小旗,見是上官到了,卻也還算客氣,不過守墳的就是守墳的,這一輩子沒甚麼大出息了,不但他們要守墳,他們的子子孫孫繼承父職都要守墳,仕途上沒了奔頭,幹什麼都是懶洋洋的,對夏潯雖然客氣,卻也提不起精神為他效力,只是給他指了指地方,便沒精打采地走開了。
夏潯循著那小旗所指方向走了一陣兒,又是一處軍營,夏潯正想再找人問問,就看到了蕭千月。蕭千月蹲在一處土包上,正望著金陵方向發呆。平素他是最注意形貌的,每次見到他,總是把自己打扮得一絲不苟,頭髮絲兒都梳理得整整齊齊,此時頭上卻挽了一個懶人髻,隨便簪了,穿著一套半新不舊的短褐,蹲在那兒引頸向天,好像一隻望月的癩蛤蟆。
才幾天功夫,一個人就可以有這麼大的變化麼?
夏潯站住了腳步,忽然想起了臨行前羅僉事神情嚴肅地囑咐他的話:“皇上急於削藩,原本不需確證,想要拿他們也就拿了,可是周王是孝慈高皇后親自帶大的皇子,從小管教甚嚴,就藩之後循規蹈矩,在諸藩之中聲名極好,素有賢王之稱,朝野皆聞,放眼天下,也只有被先帝贊為蜀秀才的蜀王可以與他相提並論,如果不教而誅,實在說不過去,所以你這一去,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一個足以將他削去王爵的重大罪名。”
“大人,既然周王素有賢名,何必首先選他下手。”
“糊塗,他是皇五子,與皇四子朱棣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兄弟二人感情一向最好,皇上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兄弟二人聯起手來與朝廷作對,要削燕王臂膀,自然第一個拿他開刀。你記著,這件差辦好了,咱們錦衣衛就有出頭之日,本官謀劃一生,等的就是今天,如果你壞了本官這件大事,不管你有多少苦衷,你曾立下多少功勞,本官必定嚴懲不貸!”
說到這一句時,一向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羅克敵面容微微扭曲起來,顯得有些猙獰了,可見此事在他心中是何等重要。
蕭千月只是行事囂張,言語不遜,就被大人貶到孝陵,險些子子孫孫,永為看墳人,如果這件差事不辦妥了,壞了羅僉事一生的期望,我的下場,恐怕比蕭千月還要不如吧……
想到這裡,夏潯心中一寒,他長長地吸了口氣,這才揚聲喚道:“千月,千月,蕭校尉!”
喚到第三聲,正在出神的蕭千月才醒過來,扭頭一看夏潯,登時大喜過望,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下土包,語無倫次地道:“總旗大人,是……是不是大人肯赦我之罪,叫我回去了?僉事大人是要大人你來接我回去的麼?”
夏潯沒有說話,蕭千月臉上的笑容慢慢呆滯起來,勉強地道:“大人……是來看我的?”
夏潯吁了口氣,說道:“僉事大人命我去開封公幹,要你與我同行,這是調令,咱們去見見此地的衛指揮大人吧。”
蕭千月大喜,一把搶過調令,捧在懷裡,眼裡漾起淚花兒,激動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人不會忘了我的,大人不會這麼狠心,大人……大人,千月一定不會再叫你失望,一定不會再叫你失望……”
夏潯忽地打了個哆嗦,沒來由得覺得有些惡寒,蕭千月平素一副酷酷的模樣,用不用說這麼肉麻的話呀?不過轉念想想,如果自己淪落到如此地步,不但自己要做個看墳人,自己的兒子、孫子,子子孫孫窮大明一世,都要囿於此地守陵,恐怕他也受不了,便也為之釋然了。
明朝的開封,因為曾被朱元璋立為北京,所以城池的修繕較之許多大城更為堅固,周圍二十里一百九十步,高三丈五尺,廣二丈一尺,護城河深一丈,闊五丈,萬難雲連,屹屹言言,望若列嶂,壯都會也。
登城樓而遠望,太行篙室,居然在几案間,大河湯湯,僅如衣帶,壯麗不凡。
夏潯和蕭千月是從南燕門進的城,進城之後,便在徐府坑一帶找了家客棧住下來,然後按照羅克敵的指示,準備與錦衣衛在當地的秘探取得聯絡。這個密探同西門慶的老爹一樣,都是最早一批被錦衣衛外派到地方上潛伏下來的人,這一次的行動事關錦衣衛的崛起,所以羅克敵毫不猶豫地動用了他的隱藏力量。
錦衣衛在開封的這個密探是當初最早一批派出錦衣衛的老人,已經六十多歲了,目前公開的身份是開封府有名的勾欄院韓墨坊的大掌櫃,名字叫做韓墨。
明代繼承元朝,戲曲十分發達,當時大明歌舞戲曲最繁盛的地方,南方主要集中在金陵,北方就是開封。韓掌櫃的勾欄院是開封最大的戲坊,這裡集中了北方許多戲曲名家,歌舞名家,樂坊就開在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