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嘉的手放到了桌上,夾著香菸,不抽了,說:「其實是早晚的事,早晚是要和他們說的,也沒什麼不好的,但是……」他看我,又很快不再看我,「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說不清楚……」
我說:「如果你爸媽想要孫子的話,我們可以找代孕。」
我還說:「我還可以提供財產證明,健康證明……他們還會擔心什麼?」
展嘉看看我,笑了,起身找到一個菸灰缸,拿在手裡,往裡面抖菸灰,站著抽菸。他站得筆直,他說:「你太好了,你的家庭也太好了,太完美了。可能我是個不完美的人,我需要一個不完美的伴侶。「
他又說:「我說不清楚這種感覺……但是這種感覺一直困擾著我,我從劇院出來後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他問我:「業皓文,你喜歡我什麼呢?」
我說:「我們審美蠻接近的,興趣愛好也差不多,喜歡看的電影,看的書差不多,平時也挺有默契的。」
他點了點頭:「我們一次都沒吵過架。」
我說:「吵架傷感情,而且什麼事情過不去呢。」
我揉了揉他的臂膀:「別太難過了,都會過去的。」
展嘉看我,問我:「如果我現在和你說分手,在你看來,也是會過去的事,是吧?你會難過嗎?還是因為這事最終會過去,難過根本沒必要?」
我說:「你想分手?」
我說:「要是你覺得分開比較開心的話,就分開吧。」
展嘉的目光一閃,皺緊了眉頭問我:「你什麼意思?」
我說:「如果你想分開,那就分開好了,要是你還是想和我在一起,那就繼續在一起啊。」
展嘉生氣了:「你現在是在施捨愛情給我?」
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說:「那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們現在爭論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你因為被我媽在你爸面前出了櫃,其實還是不太開心的,沖我發脾氣,我完全理解,我也接受,你在這種狀況下和我說的任何話,我們的任何對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只會傷害對對方的好感。」
展嘉的眉心一舒,可瞬間又再次擰成一團,他扔下兩個字:「好感。」奪門而出。
我和展嘉就這樣分開了。我有些難過,於是,當晚,我重溫了下《鬼太鼓座》,還翻出了《一代艷後》,最後看著《教父》第一部睡著了。
聽說展嘉去了英國進修攝影,聽說他形容我是冷血動物,說我對人不付出真心。他懷疑我沒有心。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出這些結論的。
冷血動物,對誰都沒有真心,可能沒有心,說的不是蜀雪這樣的人嗎?說的不就是蜀雪嗎?
我和蜀雪怎麼一樣呢?
※※※※※※※※※※※※※※※※※※※※
錯別字是為了防遮蔽……望見諒
(下)
蜀雪現在就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看他看得一清二楚,看看他,坐沒坐相,坐在馬路邊的花壇上,一邊肩膀斜著,歪著腦袋,一隻手撐在身後,手掌都放進花壇裡的草叢裡了,一定弄得很髒,一定沾滿了泥,說不定還沾上了很重的草腥氣,都這個時間了,露水出沒的時間了,他的那隻躲在枯枝陰影下的手一定又濕又黏。看看他,還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他當然不在意,他的手反正常年都又濕又黏。那濕的也許是他自己舔自己的手掌,以期濕潤自己手掌的口水,那黏的必定是今。液,可能是他自己的,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別人的。他好像總是沒什麼興致,但是忄生致又很高昂。他的手還常年很滑。那滑的不是潤滑劑就是廉價精油。他會仔細地往自己腿間,往客人腿間抹潤滑劑,他敷衍地往客人背上塗精油。我合著臉躺在好再來的按摩床上時,他站在我邊上,我的手能摸到他的腰,他的手,沾滿精油,在我的背上滑來滑去,搓得我的背很熱,他的手也變得很熱。他站也是沒站相的,總要靠著什麼,一面牆,一棵樹,一盞路燈,一束從暗處投過來的光,或者就那麼斜斜地站著——他的肩膀總要往一邊傾斜,無論是坐是站——倚靠著自己的影子。有時靠著我。很少靠著我。他喝醉之後才會靠在我身上。不光靠著,他往我的懷裡鑽。
有些像鰻魚,滑溜溜,抓不住;像貓,一身溫暖的皮囊套在懶散的態度上,眼裡流轉著客氣和輕蔑;更像大象,預感到自己的死期,便會獨自走向墓地。
不止一次,我夢到他走在起霧的稻田裡。
滿地都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