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頗為意外:「他成了花農?」他笑了笑,「我也很久沒見到赫爾墨斯啦!」
我頗為不好意思:「我打破了我許下的誓言,每每見到他,我都感到羞愧。」
阿波羅的眼神忽而遠了,輕聲道:「這是多久之前的事呢?」
我說:「不久之前。」
阿波羅贊同地說道:「對,不久之前。」
我說:「以後再不會發生。」
阿波羅說:「死亡,生命,誕生,毀滅,失去的東西會回到自己身邊,所有的事物都落在迴圈往復的漩渦裡,只有這件事我們堅信不會再度發生,或許我們該稱它為奇蹟。」
我和阿波羅說:「也許再過些日子,你會想起那晚發生的一切。」
他迷惑地問我:「哪個夜晚?」進而他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可沒一會兒,那茫然就煙消雲散了,他又是一個意志堅定,光芒四射,至高至強,無所不能的神子了。他笑了,他說:「讓我為你唱首歌吧,阿佛洛狄忒。」
他唱起法語。他說:「這是詩人寫的詩歌,它不時在我耳邊響起。我想唱給你聽。」
那詩歌的開頭是這樣的:j&039;ai longteps habité de vastes porties
我聽著,靜靜等待著尾聲。
4阿波羅
我又想起那首詩。我不該想起它了,如果此刻我是在講述一個故事,那看故事的人看到這兒想必對這首無處不在,「陰魂不散」的詩已經厭煩透頂了。聽故事的人啊,請不要厭煩它,也請不要厭煩我,我只是一個迷茫的人,我不知道我的靈魂內部正在上演什麼樣的戰役,我對自己的心失去了掌控,我被屬於我的,但又讓我陌生的,我到現在還說不清的某種意志牽絆住了手腳。我不知該何去何從。
是啊,我確實不知道我還能去哪兒了,就在剛才,我在漆黑中埋頭走著走著,思索著思索著就跌下了懸崖,我的肋骨斷了,腦袋撞得昏昏沉沉,我的身上開了道口子,應該是在脖子上,那兒不停流出鮮血。
我快死了。
就是在這瀕死的時刻,那詩歌又在我耳邊響起來了。它含糊地開始,有力地結尾。它的尾聲是這樣的:
le secret douloureux i faisait languir
我的心一陣抽痛,又一陣解脫,想必是因為我要死了,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如此疼痛,如此抽離。我不禁思考起了死後的世界,我並非奧林匹斯的神了,那我死後會去哪裡呢?冥府的哪片土地願意接納我呢?那牧羊人還會回來嗎?不……他去了太久了,他不會回來了。
他不會來了。
就像阿瑞斯。
我貴為奧林匹斯之神時,不對任何事抱有希望,因為任何事,只要我想做,就能做成,我鄙夷「希望」,我認為那是無能之「人」的特質。我成了被神性拋棄的福玻斯時,我的心中總是時不時燃起希望,看來,我對人的觀察沒有錯。他們會「希望」,他們的希望會落空。他們又一次次希望,終成奢望。
就像我一樣。
我像他們一樣。
我閉上了眼睛,我再沒力氣撐開我的眼皮了,死亡是那麼匆忙,勿需九天九夜就能帶走我,死亡是那麼寂靜,沒有群鳥謳歌著盤旋,死亡……死亡又是那麼淒涼,奧林匹斯的女神們一個都沒有光臨。我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擠開了眼睛,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一個金髮,蒼白的俊美青年倒在我的腳邊。我想撫摸那青年,我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我變得透明,我……成了亡魂福玻斯,美發勒託墮落的兒子,提洛島的棄子,奧林匹斯的恥辱。
我站在我的屍體邊上,赫爾墨斯會來帶走我嗎?他現在在何處呢?可他畢竟是來往冥府的使者,為亡魂領路的飛毛腿啊,他會出現的吧?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遠處飛來,那身影的步伐輕快,他一下就到了我跟前,聲音清亮地同我打招呼:「喲!阿波羅!」
「赫爾墨斯!」我喊道,我的情緒激動,我的聲音卻像一陣風,才颳起,便消散了。赫爾墨斯瞅瞅我,做了個安撫的動作,我搖頭嘆氣,垂手立著,沮喪地說:「我已經死了。」
我嘆息。赫爾墨斯問我:「你怎麼死在了這兒呢?」
我指著懸崖上方:「我從上面摔了下來,用現代醫學解釋,應該是死於失血過多。」
我問他:「你是來帶我去冥府的吧?」
赫爾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