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我來了斯里蘭卡之後發現,根本沒有老虎,我一次都沒見過。」
我問:「你之前不喜歡他,後來喜歡他了?」
男人說:「之前沒那麼喜歡他,後來,我愛他。」他露出欣慰的笑容,還道:「他不太相信,我就只好一遍遍告訴他。」
「有點肉麻。」我起了層雞皮疙瘩,搓搓手臂,抽菸。
男人說:「愛就要說出來,難道不是嗎?」
「說出來然後被否定?」
男人哈哈笑:「也有可能被接受。」
他望我,隔著煙,目光朦朧,他說:「讓一個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愛他,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
我說:「他不愛我也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想起來也就稍微恨一恨他,不會恨太多。」
男人輕笑:「捨不得吧?」
我驚訝,驚奇,奇怪了:「你怎麼知道?」不過我一下就領悟了:「哦,因為阿華。」
男人笑得更輕了,放鬆地說著:「真的回不到陌生人的狀態了,你看,我們都開始互相嘲諷,互相攻擊了。」
我說:「等一下就要開始互相攀比,是阿華對你好一些,還是s對我好一些,是你活成這樣比較失敗,還是我比較沒有未來。」
我和他一起笑了。我們笑著,走著,路過一間教堂時,我多看了它兩眼,我在一本旅遊手冊上看過這個教堂。我問男人:「你來過這裡嗎?聽說是一個景點,我還沒來得及進去看看。」
男人說:「進去參觀過一次。」
我停下了腳步,張望著,教堂大門緊閉,我說:「現在不能進去了吧?」
男人說:「不能進去了。」
我們站在教堂門口的一堵灰牆旁,教堂雖然關門了,但門前的臺階上聚了不少人,或躺或坐,隨心所欲。這裡遊客打扮的人不多了,路邊的電線垂到樹上,路燈燈泡一閃一閃的,隨時能熄滅,隨時能亮起來。
一棵芭蕉樹懶洋洋地張開葉片,任它們裂開一道道發黃的口子。
坐在教堂門口的那群人中,有一個挎著竹編籃子坐著的女人一直盯著我們。我也盯著她。她一身黝黑的面板,一雙黝黑的眼睛,神色疲憊。她嘴裡念念有詞,怪腔怪調的,我沒聽懂,但可以肯定她是對我和男人說的。我問男人:「她在說什麼?」
男人搖頭,他也聽不懂。我看看他,他的黑眼睛也跟著那燈泡一閃一閃,他根本不想去聽,去弄懂,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神遊天外了。那女人還在盯著我們說話,我走近過去,又聽了幾遍,總算聽出來了。她試圖向我們兜售她竹籃裡的手鍊。她說的是,你好,你好,恭喜發財。她說著這些坐在那裡,只有嘴皮子在動,目光呆滯,也像神遊到了天外去。
她不時撫摸自己胸前掛著的十字架。
我從女人身邊走開,仰頭看那教堂。它比我在電視電影裡見過的那些教堂迷你多了。更像什麼總督府邸之類的民間大宅。它的一面牆身是雪白的,白天我經過它時,看到過它的紅磚頂,夜裡,一片片紅磚渾然一體了,成了一塊壓在屋頂上的紅木板,看上去那麼厚重。
男人在我身後說話:「我經常想到那個晚上。阿華,殷殷和我三個人走散了,又找到了彼此,躺在公園裡氣喘吁吁的那個晚上。」
一根煙抽完了,我又點了一根,吸了一口,仍望著那教堂:「怎麼想起它?」
「我們是三位一體的。暴力,愛情,死亡,一個人生命中最容易遭遇的三種最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東西。」
三位一體我知道。我說:「聖父聖子聖靈,他們是一樣的嗎?」
「據說他們都是神,但是都不一樣。」
「神不止一個?我以為信上帝的人都信一個神。」
「也可能是翻譯版本的問題,神就變來變去,有時是一個,有時是兩個,世界各地信的都不一樣,被殖民過的地方信聖母多一些,耶穌受難的故事,細節多一些。」
我回頭看男人,抖抖菸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話題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什麼神啊,信仰啊,殖民啊……殖民——這個詞一從男人嘴裡冒出來,我彷彿回到了歷史課堂。
我笑了聲。我沒上過幾節歷史課。我都逃了。數學課,語文課我也逃,體育課我不逃,我要在體育課上看別的男孩兒修長的腿。有的男孩兒開始長腿毛了,有的腿上還是光溜溜的。
我說:「那個把隨身聽給我的男孩兒,晚上,他會爬到我床上,他說,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