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一個朋友訂婚,在這裡辦訂婚宴。」
許延宸不無意外:「這裡還能辦訂婚宴?」
我說:「他和老闆的兒子訂婚。」
許延宸揚起嘴角,看著我說:「我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說:「別這麼說。」我開玩笑,「都是孃胎裡出來的地球人。」
許延宸自嘲般地說:「投胎是門技術活兒。」
我說:「你家裡人都還好吧?」
他點頭:「都還好,沒病沒災的,你呢?」
我也點了點頭。
許延宸有三個姐姐,分別叫靈靈,思娣和想娣,母親五十高齡生下他後,專門找人給他算了一卦,取了這麼個名字,說是能保佑文武雙全,多子多福。他在他們老家唸完小學,就被父母送去了明珠市的遠房親戚家,花了大價錢進了重點中學第三中學,他拼死拼活考上了第三中學的高中部,讀了兩年,跑了。輟學了。許延宸和我訴苦,到了高中,他讀書實在讀得很累了,讀不動了,他們班上的學習委員來他住的地方幫他補課,他們一起在親戚家的小書房裡練習接吻,互相打非機。
我說,你的高中生活真多姿多彩。
許延宸長籲短嘆,壓力太大了,不釋放釋放,我估計就抑鬱了。
許延宸說,他和學習委員來往的簡訊被學習委員的家長看到了,學習委員抑鬱了。他呢,從親戚家跑了,到了風順。他說,他在鮮花招待所徘徊過一陣,有一天晚上,一個男人來敲他的門,一直要他開門,一直敲門,嗓門大得要命,聲音大得要命,他嚇得半死,又跑了。他沒有文憑,沒有學歷,只好到處打零工,一個人幹三份活兒,既在餐館洗碗,又在健身房打雜,還在酒店刷馬桶。這三份工作裡,他看來看去,覺得健身房這一條路最適合他,最有前途,他便跟了個私教,整天大獻殷勤,鞍前馬後,夏天買冷飲,冬天泡熱茶,偶爾還要幫忙私教洩私火,私。欲燒出來的火,以期私教提拔,不過他人也機靈,跟著私教學了不少,那個私教離職後,老闆就讓他頂了上去。
我問許延宸:「怎麼想到回老家?「
許延宸說:「存了點錢,想回家開家健身房。」
我說:「蠻好的,希望一切順利。」
許延宸說:「謝謝。「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自己笑了出來,我看看他,他撓著鼻樑,說:「還記得嗎?以前你帶我一起去看歌劇,我看睡著了。」
我說:「義大利語我也聽不懂,也很困,不過我開場前喝了很多咖啡。」
許延宸說:「我們在家看電影,我也看到睡著。」他說:「真不知道我們那半年是怎麼處下來的,哪裡都不合。」
我說:「沒有吵過架吧。」
他說:「可能你那時候正好是叛逆期,我出現在你面前,一個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你就順理成章地接受了我。」
他看我,莞爾:「你會和別人吵架嗎?我想像不出來。」
我說:「秀秀啊。」
許延宸笑得更開了:「秀秀現在還好嗎?她太瘦了,長點肉沒有?」
我說:「蠻好的。」
許延宸說:「你說她像你妹妹,她吧……可能你們一起長大,她經歷了你從小到大的過程,她可能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她可能是你情感的一個出口。」
我笑了笑,抽菸。
我抽了一口煙,又換了個手拿手機,母親的聲音從我的左耳邊換到了右耳邊。母親說:「昨天和老鍾吃了個飯,他覺得很對不起你,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說自己教女無方。」
我說:「讓鍾叔叔不要太自責了,秀秀說過,他做得已經很好了。」
母親說:「你怎麼還老把她掛在嘴邊!」
我說:「在說她的事情啊……」
母親動氣了:「不講她的事了!不講她了!」
我說:「我不該提她的……」
母親更生氣了:「這麼搞下去,我也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我說:「我過會兒就坐晚班飛機回來。」
母親說:「太晚了……」
我說:「沒事的。」
秀秀的心理醫生建議她作些運動,不用太激烈,瑜伽最合適,於是秀秀就報了個瑜伽班。她去許延宸打工的健身房上課,每週日晚上七點到十點。我不放心,我送她,也接她。
她上課的那三個小時,我不是去看電影,就是在健身房邊上的咖啡館看書,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