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文山區一家紅糟肉蠻好吃的。」
男人朝吧檯的方向喊了一聲,喊的好像是英文,接著說了一串什麼,應該也是英文,酒保在吧檯後面忙活起來。我看著那個酒保,我說:「你說你是孤兒,你剛才又說你是從家裡逃出來的,是你養父母的家嗎?」
男人說:「是的。」
「他們做什麼的?」
「在三太子廟前面賣肉圓。」
「哦,不是在菜市場裡賣豬頭肉啊。」
男人哈哈笑,笑聲爽朗,我看他,酒保搖晃冰塊,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匆匆瞥了他一眼,我又看那酒保。他的膚色黝黑,穿白襯衣,黑馬甲,打黑色領結,頭髮留得很長了。要是他遇到一個熱情的理髮店老闆,不知道他的黑黑的,長長的頭髮會變成什麼樣。我說:「s自己開車,去了一幢公寓樓。」
我打車跟著,我沒有上去,我在樓下等s。
我說:「我小時候一直搬家,有時候住三樓,有時候住四樓,有時候又搬回三樓,你知道嗎,我們那裡的老公房,長得都差不多,灰色的牆,樓道里暗暗的,有股很濕的味道,你說臺灣一直下雨,哪裡不是一直下雨呢,雨把傢俱都灌透了,不下雨的時候都能滴下水來……」
我問他:「你好像蠻喜歡看電影的,那你看過那個電影嗎?一個男人和一塊毛巾,一塊肥皂講話的電影,我不知道叫什麼,我去浴場洗澡,休息的時候,電視上在播,後來還播朱茵被人偷窺,再晚一些,播翁虹在清朝當宮女還是妃子。」
男人說:「是不是毛巾一直哭。」
我靠著自己的胳膊笑:「301,307,401,402,我一直記混,經常敲錯門,開錯門。我會被打,被罵,他們就罵啊,你這個小孩怎麼回事?自己家都記不住!我犟嘴,說,這裡不是我家!我就跑了。我去書店看漫畫,武俠連環畫冊,現在早就沒了,現在……書店都少了,書店賣鋼筆,賣咖啡,賣吃的。」
我摸了把臉,那酒保調好一杯酒了,和我剛才喝完了的一模一樣。酒保把酒送過來,送到我手邊,收走了先前那隻空了的杯子。我看男人:「你點了酒,不喝?」
男人說:「點給你的。」
我指指他的酒杯,男人說:「你的故事還沒講到我需要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地步。」
「要到什麼地步?」
「阿中就住在那幢公寓裡,或者s被他爸爸體罰。」
我正喝酒,差點嗆到,嚥下了酒,說:「你的思想也太陰暗了吧!」
男人說:「村民背叛來保護自己的武士,也很陰暗吧?」
我哈哈大笑。我說:「s的物件是一個醫生。」
我說:「我打車跟過去的,我沒有上去,我在樓下等s。s走之後,我挨家挨戶敲門,我說我為公益基金募款,願他們好人一生平安。那個醫生裹得嚴嚴實實來開門,他伸出手,我看到他手腕上的瘀痕,我看他,你知道嗎……就是那種……我知道,就是他。」
「我在樓下等到白天,我跟著那個醫生,我知道了他是急診室的醫生。」
我在桌上攤開右手,男人垂下眼睛看我的手,我說:「我打碎了一面玻璃窗,我去掛急診。」
男人苦笑著搖頭。我說:「其實還好,」我握起拳頭,握得很鬆,我問男人:「你打過架的吧?」
男人點了點頭。我說:「那你應該知道,第一次打架最容易,第二次,最難,因為你還記得第一次挨過的痛,所以……」我喝酒,抽菸,「打架,一定要贏,贏了,所有痛都能抵消。」
男人說:「你經常在網咖被人用熱水壺砸頭?」
他還記得之前那個故事,我笑了,笑了好一會兒,我說:「我經常為了一口熱飯,一口水,一張睡覺的長凳被人砸頭。」
我說:「我是為了求生,s……」
「s?」
我抓了抓頭髮:「我和你說過吧,s打架很厲害。」
「你打不過他。」
「我打不過他。」我笑笑,「他是為了當獅子王。」我說,「他不是一個暴力狂,不是什麼暴力份子,他只是耳濡目染,不要誤會,他爸不打他媽,也不打孩子,他打自己的手下,打得很狠,一言不和就打,因為s最像他爸,他爸就經常把他帶在身邊,你應該早就聽出來了吧,他爸爸是黑社會。」
男人應了聲。我接著說:「什麼割手指啦,切耳朵啦,榔頭砸嘴巴啦,他從小看到大,暴力就變成一種處理事情的方式,就像我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