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後悔因為自己喜歡足球,固執地帶他們走上這條道路。
孩子們失去選擇正常人生道路的機會,他也無力實踐任何諾言。
他們都將碌碌無為地死去,成為世間的塵埃,區別只是早晚而已。
所以蔣雷的臨終心願,就是希望足球隊這些他從小帶到大的孩子們能比他幸運一些,有重新選擇人生道路的機會。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遺憾。
在浩如星河的臨終心願裡,能被認真傾聽的寥寥無幾。
但那一天,在這片陵園裡,蔣雷的心願被聽到了。
「應該是湊巧,但肯定也是老天爺的安排。」
錢建軍抬頭看了看天,又望向前方的石板路。
在那裡,有位老人正在抱著壇酒,向他們這裡緩緩走來。
錢建軍沖對方揮揮手,喊了句:「老陳,你來啦。」
山裡吹起一陣清風,枯黃的松針又簌簌地落下一層,腳踩在上面,有厚實而綿軟的質感。
老人腳有些跛,眉毛很粗。學生們覺得老人有些眼熟,盯著他看了會兒。
很快,老人走到他們跟前。
他直接將酒缸塞在陳江河手裡,又從口袋裡又掏出三個小酒盅,把其中一個擺在蔣教練墓前,最後回頭罵道:「臭小子愣著幹嘛,倒酒啊。」
此言一出,陳江河突然喊道:「陳……陳老師?」
眼前的老人,正是林晚星崗位上的前任,宏景八中曾經的體育器材室的管理員。
種種畫面突然湧入腦海,陳江河突然說:「我課桌裡的借球卡是您放的?」
老陳沒有回答他。
他站起來,繞過馬尾松,向旁邊墓地走去。
學生們緩步跟了上去。
只見老陳在蔣教練旁邊的墓地上,擺上了剩下兩隻酒盅,看到墓碑名字的剎那,學生們完全愣住了。
那兩個名字他們太過熟悉。
或者說不是名字本身很熟,而是他們天天在對方家裡上課玩耍。雖然素未謀面,但那棟房子的每個角落都有兩位老人的身影,對方好像早已是他們再親近不過的爺爺奶奶了。
濃密的松針篩下零星光影,落在墓碑上,那是林尋涯、沈淑元之墓。
是林晚星的,爺爺和奶奶。
老陳把酒盅在墓前擺下。
老人墓地上的松針很淺,比蔣教練墓前的要少上許多,墓前擺著一束花,顯然近期是有人來祭掃過。
叮鐺兩聲輕響,王法剛剛回過神。
他拿過陳江河懷裡的酒罈,半跪著,往酒盅裡斟上酒。
琥珀色液體汩汩流下。
「蔣教練的事情,和林晚星的關聯到底在哪裡?」王法緩聲問道。
老陳看向林晚星爺爺奶奶的墓碑,說,「關聯就在這裡。」
老陳說,他很早就認識林晚星。
他是學校後廚出身,和林尋涯、沈淑元兩位都很熟。寒暑假,他常在元元補習班幫著做菜乾活、照顧學生,所以也就知道二老的孫女是高考狀元,學識人品都非常優秀。
但因為林晚星父母和二老關係很僵,他和林晚星只有過一面之緣。
後來二老身體不好,被迫關停元元補習班,他去得越來越少。
在人生最後那段時光裡,兩位老人很喜歡每天在天台曬著太陽。他們喜歡五川路體育場裡每天的鮮活場景,當然,也喜歡之前老在球場訓練的足球隊學生們。
「爺爺奶奶們看過我們踢球?」學生們完全懵了。
「就你們之前在體育場訓練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誰沒看過你們?」老陳有些沒好氣地說,「也就他們二老脾氣好,又年紀大了喜歡熱鬧。他們那會兒還提過,等自己身體好了,你們還有比賽的話,也喊上他倆。他們作為退休老教師,要去現場支援一下本校學生們的比賽。」
男生們完全沉默下來,甚至有些高興。因為他們從沒想過,原來他們並不是大膽闖入了陌生人家裡「胡作非為」。原來老師的爺爺奶奶們也喜歡他們,雖然這種喜歡,和看到樓下小貓撲騰想摸兩下也差不多。
「但你們這一個兩個不爭氣的,這就不踢了!」
話鋒一轉,老陳氣得抱著罈子裡的酒喝了一口,繼續講了下去。
球隊解散後,兩位老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二老先後病重離世,他終於在他們的墓地前,見到了林晚星。
「是您請我們老師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