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今穠獨自一人回了房。
她的房間在瑜生隔壁,是原來瑜生隔出來做書房的,她來了這個家之後,起先是安排跟小孩住的,後來因她住不慣,面板一陣陣地過敏發紅,瑜生見她住得煎熬,就說服了趙氏,把自己書房騰出來給她住,他把書桌椅和書本筆墨一應全搬回自己的房間。
房間雖小,但因隔壁住的人,也添暖意。
瑜家人口在這個村裡不算多也不算少,瑜老漢和趙氏生了四個兒子,其中老大已經娶妻生子,育有兩女一子,瑜大寶就是老大的兒子,瑜家第三代的長孫。老二幼年時患病沒救活夭折但仍論著排行,老三因跛了一隻腳年二十多了也尚未成婚,把趙氏給愁壞了。
老四則是瑜生,是老兩口的老來子,年紀比之兄長的兒子瑜大寶也差不離。
興許是因為產婦年紀較大的緣故,瑜生從孃胎裡就不太好,聽趙氏說懷著的時候就時有落紅跡象,總是感覺要坐不穩的樣子,後來勉勉強強捱過來了,卻是早產了月餘。
瑜生也算福大命大,尋常百姓家早產能活的不足兩三成,他雖從小身子比常人弱得多,卻磕磕絆絆捱過來了。
用趙氏的話來說,四郎生下來就是在歷劫,他沒有過好的時候,有好幾回染了風寒一度徘徊在生死線邊緣,愣是給挺了過來,他若是生在富貴人家,好湯好藥養著日子興許好過很多,但在瑜家,也不過是勉強供他溫飽罷了,實在病情嚴重了才能請大夫上門來看。
常來看病的那位大夫是個心好的,見他們家貧,還教過他們如何採藥熬製,這才把瑜生養大。
十歲那年,瑜生去河邊碰巧救了她,那一回,因渾身沾了水,加之半大孩子獨自救人很費氣力,當晚就發了燒,病得相當嚴重。
今穠自己則據趙氏說灌了碗薑湯隔天就好好醒過來了,屁事沒有,反倒救人的那個請了大夫,連續喝了半月藥才下得來床。
也因這一遭,今穠剛來瑜家時不是很受歡迎。
趙氏開始挺厭煩她的,覺得她是個掃把星,要不是為了救她,瑜生便不會生病,也不會耽誤功課,更不必弄得一家子跟著操勞操心。
其餘人大抵也是這種想法,唯有幾個孩兒輩對她好奇居多,並無惡意。
心念及此,她嘆了口氣。
方才回房時已經洗過臉,她開啟床邊小桌上放的一個竹篾編織成的小箱子,從裡面拿出一罐油脂,膏體是淡粉色的,泛著一股桃花香味兒。
這是生哥從鎮上胭脂鋪買來的最基礎最便宜的那種潤膚脂,因嫌味道不好,他自己加工了下,採來桃花曬乾了再熬製,一大把的桃花就熬出拇指大的汁水,把這些桃花汁和脂膏混一塊重新再加工,就又香又好看了。
別看不足半個巴掌大的一小罐,卻是費時費力得很,這麼一小罐,在兼顧讀書和養身體的同時,瑜生一個人揹著趙氏偷偷做了小半月才完成。
每回想起這些事兒,她就捨不得用,但瑜生會說,這是桃花汁做的,若是不盡早用完就會壞了,她只得每日都沾半個小拇指大的一點兒抹抹臉和脖子。
擦了臉,她脫了外衣,就著裡衣直接上床。
農家人,哪有什麼寢衣不寢衣的,外衣脫了裡頭那件就穿著睡,這就極好了。
女娃子尚有裡衣穿,男娃和那四歲半的小丫頭都是直接光膀子睡覺,只著褲衩或小肚兜,誰都挺自在。
趙氏說這幾年光景還好些了,新帝登基幾年很有些新政惠及百姓,賦稅都少了很多。
她年輕那會兒趕上瘋了一個皇帝,時局混亂,一家人甚至湊不足一身衣服,要出門時就輪流穿,後來日子慢慢好過起來了,才一年年添置,她箱子裡還壓著以前那件據說輪流穿的“公衣”,破得不成樣子,料子都快爛掉了。
可趙氏說,得留著,以後給子孫傳下去,告訴他們,當年是怎樣艱難過,日後不管境況是好是壞,看著這件衣服,總能過下去。
好時就不要飄,踏實珍惜些過,壞時想想以前更壞,便也有了力氣過下去。
今穠覺得趙氏雖大字不識,卻很有些見地,拙中知巧,大智若愚。
瑜老漢比之性情活泛相貌又偏威嚴的老妻要內斂斯文很多,今穠至今都看不清這個家到底是瑜老漢做主還是趙氏做主,因為這倆在小輩面前一向同頻道,小事無所謂,大事沒左過意見。
大房的三個孩子,瑜大寶在村裡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二寶是個七八歲的女娃,三寶從出生起,因當孃的要去做農活,就幾乎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