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宣琴緩緩睜開眼睛。
她睜眼的動作極慢。
可以看到捲翹的睫毛先是抖個不停,一點點向上揚起弧度,露出原本被遮住的烏黑漂亮的瞳仁。
在眼眸徹底睜開的那瞬間,瞳孔裡映照出一張淡漠如雪的絕美臉龐。
“師尊”烏黑的眸子頓住,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師尊怎會在這裡?
她不敢相信。
眼眸飛快的閉上,再次睜開。
師尊還在,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
她終於相信,她那個在無優殿呆了二十多年沒有踏出一步的師尊,真的落入凡塵。
並且,活生生出現在她眼前。
在她的印象之中,她拜師這麼多年來,師尊永遠只呆在無憂殿,守著自己的藥草園子。
師尊待藥草如寶貝。
每日種植草藥、澆水施肥,在草藥長勢不佳時,還是親自蹲守在一旁觀察原因。
有時,她能見到師尊站在一株草藥旁,兩三日一動不動,比園子裡的稻草人還要像稻草人。
而她,連師尊藥園子裡上萬株藥草中最不值錢的那株都比不上。
她幼時生病,師尊只是簡單看了一眼,然後在紙上潦草寫出一個藥方,便去忙著給藥草澆水。
她自己拖著病弱的身體,拿著藥方,一路咳嗽的走去藥房抓藥。
那時,她個子很矮,需要踩著板凳才能夠到中上層格子裡的藥。
她剛抓完藥,腦子一陣暈眩。
小小的身體倒在地上,連帶抓好的藥灑落一地。
她身上疼,但不敢哭出來。
只能跪在地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把藥撿起來。
抓完藥之後,她還要自己煮藥。
生火、起鍋、放藥、攪拌直到她病好,師尊才出現。
可見面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她的病有沒有好,而是讓她去藥園子裡拔野草。
她時常想,她同這園裡的野草一樣,自然生長,可不知哪一天便會被人無情的連根拔起來,
扔掉太陽底下暴曬。
曬的乾乾透透的,最後丟進火裡燃燒。
為一同長大的靈草貢獻最後一絲光熱。
她越想越委屈。
數十年來的委屈在這一瞬間爆發。
眼淚不受控制的在眼裡蓄滿,將黑色的瞳仁洗的亮亮的,在這昏暗的夜色中勝似天上璀璨的星星。
“師尊”紅唇微張,似開啟某個塵封多年的開關。
這一聲一出,接下來便是止不住的哭聲,在這寂靜的夜色中,彷彿訴說著無邊委屈。
她哭了幾聲,委屈不僅沒消,反而更加傷心。
乾脆把腦袋埋在師尊肩頭,躲在師尊懷裡哭泣。
反正已經哭了,再哭一會又有什麼關係。
素玄心抱住徒弟嬌小的身體。
輕盈如羽毛,在她手中,卻如千斤般重。
她不敢有半點鬆懈。
肩上的衣衫被打溼。
灼熱的淚水穿透衣衫,在肌膚上留下滾燙的溫度。
有些淚珠不聽話的落在沒有衣物遮擋的肌膚處。
像是熬藥時,藥鍋裡的熱汁飛濺出來,燙的她有些發疼。
但這種疼,與熬藥時有些不同。
“哭什麼?”她冷聲道,聲音如平時般淡漠冷酷。
她這個徒弟幾乎不會哭。
至少,不會在她面前哭。
她從未見過徒兒哭泣,而且還哭的這般厲害。
懷中的身子哭的顫抖不已,沒一會,鼻尖變得紅紅的、小巧的嘴巴紅紅的,還有眼尾哭久了,也跟著泛紅。
像是,那日在床榻間般。
她心口突然漏了一拍,臉上的神色倒是顯得越發冷漠。
冷的如冬日雪山上永遠不會融化的冰雪。
“聶掌門與你容師姐還在這裡,你這般哭泣,不怕被人笑話嗎?”她道。
心裡提醒自己該將徒弟放下,但雙手卻牢牢的抱著懷裡香軟的身子。
她很少會抱徒弟。
虞宣琴長這麼大,這樣抱在懷裡算是第三回吧。
第一回,三歲的虞宣琴拜她為師。
她抱著小娃娃從山門口走到無優殿。
數萬步的距離,小娃娃趴在她肩上,乖巧的一聲不吭。
最後到達無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