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你應該也能理解了吧。至於你擔心的被舉報揭發的問題,你放心吧,我的這個生意夥伴他們辦事很乾淨的。像劉逸這種迂腐清高的教授,不難打發。”
沈歡把手沮喪地放了下來,沉默了許久才盯著謝坤問道:“這樣,真的能夠讓我們拿到採伐許可證嗎?我們萬林,真的能起死回生嗎?”
謝坤自信地笑著說:“歡哥,你放心吧。劉逸一聽到全額獎學金的指標時,那點神情的變化逃不出我的眼睛。單憑這一點我就有八成的把握他會答應我們。最後的那幾句威脅也只是多加一重保險而已。我敢肯定,很快我們就會收到林業局寄出的採伐許可證了。走吧,歡哥,咱們回去等好訊息吧。”
沈歡苦笑了一聲,跟著謝坤向著辦公樓外走去。進入電梯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寫著劉逸名字的辦公室指示牌,心中帶著無奈和苦澀,跟著謝坤走了。
辦公室內,留下了內心無比掙扎的劉逸。他看著自己兒子的照片在發呆,兒子俊俏的臉龐,爽朗的笑容,清澈的眼神散發著無比自信的光芒,彷彿背在身後的那塊畫板蘊藏著無限的可能和無窮的寶藏。劉逸回想起一幕幕兒子坐在畫板前握著畫筆的專注眼神以及談起巴黎美術學院時滿臉的憧憬和嚮往,回想起同事、鄰居和家人們對兒子的稱讚和期待。身為人父,又怎麼忍心不給孩子最好的教育和成長環境呢?
劉逸無力地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看著自己掛在牆上充滿榮耀的證書和獎狀,野外考察的照片,回想著自己對植物保護事業的熱忱和決心,在實驗室一絲不苟完成實驗的日日夜夜,為了嚴謹的小小細節而與同事爭吵的那些畫面,發現了國家級保護植物並且成功申請到了保護措施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充實感。當時那個純粹的自己,那個專注的自己,一定會堅持自己的評估結果的吧?
劉逸從抽屜中拿出了自己那充滿榮耀的副教授聘書以及註冊野生植物勘察員的證書,深沉地凝視著上面自己燙金的名字,用指尖輕緩地撫拂拭著,感受那厚實充滿質感的凸印文字,萬般情緒湧上心頭。那是多少努力和苦讀所換來的證明啊,自己從普通的小縣城一步一步地從重點小學,重點中學,名牌大學,一路走到海外名校,最終光榮地回到省內的平新大學就職擔任講師,再升為副教授。又在繁重的學術和考察任務中抽出時間,在40多歲的年齡像一個高考考生一樣利用早起,晚睡,路途上的各種碎片時間複習各種教材、標準、規範,才考上了註冊野生植物勘察員。按道理,在這樣的付出之後,應該得到的是豐厚的回報才對。但是為什麼駭人聽聞的房價和房貸會每個月吞噬掉他大半的工資?政府明文規定,不得加重企業辦證辦手續的負擔,這樣的政策導致了劉逸頂著風吹日曬去完成考察評估的委託也不過得到區區八百一千的委託費用分成,自己得到的這些報酬又怎麼能夠負擔得起數十萬的留學費用?還有那些用資歷死死壓著自己的“前輩”們,處處擠兌他的“同事”們,隨意制訂十年不能升任教授就要給予辭退的“領導”們,他們為了各自的前程和利益,步步緊逼,已經讓劉逸退無可退。而在這種時刻,劉逸自己所信奉和堅持的原則和正直,又能給自己帶來什麼?
如謝坤所說,為了這幾株玉葉金花屬於異型體的區區5%機率而放棄一個100%能讓自己兒子完成留學夢想的機會,真的值得嗎?真的有必要,在這一份報告裡為了這幾株並不確定的一級保護植物而聲張正義嗎?
最後,劉逸移動著滑鼠,開啟了電腦裡那一篇本已完稿的靈波村天然林採伐影響評估報告,再度敲擊起了鍵盤。這一次,劉逸的腦海裡不再是對林區考察的發現和規範的內容的分析和考慮。他心中各種嘈雜紛亂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滴答的鍵盤敲擊聲下,曾經正直公正的聲音已經煙消雲散,留下了一片空洞乾啞的沉默。他的腦海裡,只留下了一個越發清晰深刻,在這個世上已經流傳已久的道理 ——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