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吧?我們咬著枚子,馬蹄上包了厚厚的棉花,趕了一夜的路,差點就迷失在草原裡了……”
“你還記得嗎,我們打了勝仗以後,把敵人的戰馬都宰了,在營地裡切了燒烤,所有人都吃得肚子撐壞了,還有那種胡人的酒,真烈,真烈……那天我喝醉了,出來舞劍,你也醉了,居然跑來和我對打,哈哈哈……被我打得屁滾尿流吧你……以為比我大幾歲就厲害?”
漸漸的,舒王不再說著“本王”,而是說“我”。
他或許沒有察覺,郭錚卻聽得仔細。
郭錚沒有打斷他。
東北角上依然傳來兵刃交擊與斥罵嘶喊的聲音,魁長老似乎受了傷。御林軍也倒下了好幾個,但爭鬥仍在繼續。而舒王計程車兵們,好像都凍僵在馬上,沒有人起來反抗。
只有舒王還在不停說著話。
“我們贏了。大勝。圖吉居然被我們重傷,他死了,他死了以後那些人根本不堪一擊,那時候我們殺得好痛快啊!”
“還記得我們還朝那天嗎?滿朝文武在城外三十里相迎,一路錦繡,滿城鮮花,御街上擠滿了人,空氣裡都是鞭炮燃燒後硫磺的味道。”
“我騎在馬上,心裡好快活好快活。在塞外九死一生,好幾次不是受了箭傷就是染了風寒。可我們贏了!”
舒王眼神迷離,怔怔地望著雪花一片、一片地飄落,眼前卻浮現起十年前的情景。
他們押送著上千俘虜從北疆還朝,回京路上所到之處,皆是黃土墊道、萬民歡呼。那些邊關百姓們在道路兩旁擺了好多的香案、食案,讓凱旋的戰士們盡情享用。官兵們興奮得整天整夜的睡不著,他倒是還鎮定。
但當他在京城外遇到來迎的百官隊伍時,終於也忍不住飄飄然起來。
他那時才二十歲,鮮衣怒馬,錦帽貂裘,鐵衣生光。他騎著高俊的烏孫馬,走在隊伍的最中央,被無數文武官員簇擁著、讚美著,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鐵騎精兵。百姓們山呼舒王殿下千歲,前呼後擁爭著來看他,甚至有些擠到最前方的百姓看著他就淚流滿面。
在紫紅王旗下,他年輕的面龐比太陽更耀眼。他意氣昂揚地進了城,獻俘、祭天、告廟、賜宴、遊行,在午門向元啟帝三叩九拜高聲告捷,全天下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我只是想……再見到……那樣的情景……”
舒王的聲音慢慢低下來,低得連對面的郭錚都快聽不見了。
“舒王爺,請恕罪!”
郭錚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拍馬趨前,部下們也都刷刷刷地跟進。
舒王的部屬們都下意識地後退,但舒王沒有動。他低垂著頭,忽然間,身子一歪“嘭”地從馬上摔了下去!
“不好!”郭錚驚叫一聲,另一邊也突然響起“抓住了快把他捆起來”的叫聲。
當舒王倒下的那一刻,魁長老在殺傷數十兵士後終於被捕了。
御林軍飛快地將舒王餘下的部署盡皆擒獲,幾乎未遇太多抵抗。而郭錚卻只顧著將掉落到雪堆中的舒王抱起來……
當他將舒王垂在胸前的頭扶起時,毫不意外地發現,舒王已七竅流血沒了氣息。
他的表情很安詳。
元啟三十五年,除夕。
舒王會同天命教在京作亂,於京城各處點火製造騷動,企圖從內攻佔城門與皇城,被迅速鎮壓。
舒王畏罪自殺,其家眷部屬等被捕,朝廷正式對天命教展開新一輪圍剿。
天亮之後,新年到了。
第六十二章:誓言
元旦。
雲若辰醒來時,看著頂上陌生的帳子,靜靜發了一小會兒呆。
她剛掀起被子發出了些動靜,床外的錦帳就被輕輕撩起,幾名小宮女鶯聲喚道:“郡主,您起來了?”
這是皇貴妃段氏的清華宮側殿。
因為昨兒發生了那樣的變故,原本預定的守歲活動自然也取消了。張元與幾大禁衛頭子忙著在宮裡徹查奸細,又要把那些宗室禁錮起來、又要去逮道士們。段貴妃也有得忙,幸而她還能抽空將雲若辰與黃側妃安置到這清華宮來。
黃側妃再過兩個月就要生產,白天先是奔波了許久,接著又突然受了那麼大的驚嚇,確實是得好好休息。而云若辰,自從作法後身體就虛弱了不少,更是得睡覺恢復幾分元氣。
新年的這一天,她就和黃側妃兩人靜靜呆在清華宮裡,哪兒都沒去。
聽說老皇帝還是強撐著去參加元旦的大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