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太久沒有觸碰妻子的臉了!他想親吻一下這張曾經讓他魂牽夢繞的臉,可是怕別人笑話——別人怎能知道,這張曾經讓他魂牽夢繞的臉和那曾經讓他魂牽夢繞的愛情一樣,已經遠離他太久太久了。
王愛軍和王小理每人拉著劉鳳琴的一隻手,他們都沒有哭泣,而是沉默地在他們已經被粉碎了的記憶裡遊蕩著。後來,他們則徹底地平靜下來,像是忘記了所處的環境和所發生的一切,貼著劉鳳琴的耳朵,開始對劉鳳琴悄悄地說話。
“媽,你別擔心,我會替你照顧好爸爸。”小理小聲說。
“你呀,別看平時挺厲害,其實膽子最小了。還記得在鄉下的時候嗎?那個小耗子把你嚇成什麼樣啊。到那邊可別害怕啊,等著我,咱倆好好過日子……”王愛軍小聲說。
王愛軍和王小理心照不宣地共同堅持著他們的剛強,這種剛強是那麼違反常理,不近人情,在外人看來,竟然像是在演戲。其實,他們無非是想讓劉鳳琴知道她有著一個多麼深情、多麼溫柔的丈夫?燻想讓她知道他們一家三口也能一次又一次地牽手!
可是,一個小時之後,劉鳳琴化為一堆帶著熱度的白骨來到王愛軍和王小理面前的時候,父女二人那同時樹立起來的剛強立刻又同時坍塌了。
王小理聽到父親狼一樣淒厲地叫了一聲,然後撲通摔倒在地;她連忙去攙扶父親,剛要伸出雙臂,卻兩眼一黑,暈倒在革文的懷裡。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4
父親與母親的糾纏曾經是壓在小理心頭的一塊巨石,現在,這塊巨石倏地不見了。
母親的說話聲和喘息聲還回蕩在小理的耳畔,可母親卻像水滴一樣從大地上蒸發了。
空,空,空。
遲早是一場空。
懷著這樣的念頭,小理度過的每一天都空蕩蕩輕飄飄的。
沉重是沉重的,卸下了沉重之後的輕飄更沉重,更讓她難以承受。
劉鳳琴對王愛軍的哭喊叫罵,劉鳳琴埋頭給陶陶織毛衣的身影,劉鳳琴臨終時的熱淚長流,劉鳳琴那冰冷的頭顱和皚皚白骨……關於母親的點點滴滴白天盤旋在小理的腦際,夜晚又會重現於她的夢中,就像火葬場空地上燃燒的紙錢,細細碎碎無限淒涼地飄飛著,飄飛著……
右臂戴著黑紗的王小理整整瘦了十斤。
她終日恍惚著,思索著,像一根無精打采的小草。
可是,不論少了誰,地球都照樣旋轉。
天還是天,地還是地,楊金山還是楊金山,齊素清還是齊素清,楊革文還是楊革文,楊樂陶還是楊樂陶。
所以,王小理也不得不還是王小理。
她要繼續做母親、做妻子、做兒媳,繼續過著母親劉鳳琴不曾擁有也不會再有的火熱而忙亂的生活。
陶陶大病痊癒,逐漸適應了幼兒園的生活。
革文每天忙著統計年終報表,十分辛苦。
楊金山和齊素清好像從劉鳳琴突然辭世的事件中悟到了什麼,長吁短嘆地抱怨人活著沒意思,互相勸慰對方趁著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趕緊吃點兒好的,穿點兒好的。
其實,楊金山和齊素清在本質上與他們的親家劉鳳琴是很相像的。他們都有著最為簡單的頭腦,一是因為他們難以更改的秉性,二是因為他們在青春歲月中沒有受到過良好的教育,三是因為他們的一生中品嚐了太多的各種各樣的苦澀——吃慣了苦的人就會喪失對甜味兒的想念和敏感。苦就像毒液,滲透進他們的生命,麻木著他們的味覺,剝奪著他們的快樂。
小理也吃過不少苦頭,但是她卻能夠像螞蟻一樣貪婪地捕捉生活中的每一點兒甜;王小理能夠珍惜甜,是因為她與母親和公婆有著不同的秉性。
每天晚上,小理都要緊緊摟著革文,她要珍惜他,她要創造愛,並且用愛來表現愛——這是母親留給她的啟示。
“親愛的,你說是不是還是活著好?”小理枕著革文的肩膀,若有所思。
“好是好,就是——太累了。”革文說,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革文是不擅長抒發感想的,他的感慨引起了小理的注意。
“怎麼了?不開心?”
“沒有。”
“革文,我知道你是內向深沉的人,但是,有了心事至少應該對我說吧。”小理用雙肘支撐起上身,看著革文的眼睛說。
革文伸出手把小理額前的頭髮拂到腦後,“這些天你太累了,我不想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