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頂著這樣一幅身軀生活,他也著實委屈,本來就不是隱忍的性格,找到機會大哭一場根本收不住,嘴裡胡亂喊著什麼自己也不清楚,總之先道歉再說。
不過扎利恩哭起來的時候有些奇怪,他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哭,而且只要開始,就沒有預兆,他若是停,也沒有預兆。小時候母親還不曉得怎麼哄他,他突然間嘴一閉,哭聲就停住了。每每看得父親是一臉佩服,總以為是母親有什麼絕世高招。
這次也一樣,委屈和害怕的情緒過去後,小妖一下子止住了吵鬧的哭聲,合起嘴巴,把高昂的頭垂下,用小爪子搓著鼻涕。
他胡亂揉了一下眼睛,吸著鼻子,不敢看面前的人。
現在他可以好好回想自己喊了什麼了,提心吊膽了幾百年的話題真要講出來竟然是這麼容易的事,該說的不該說的反正他都說了,這種危機情況下耍小聰明沒有任何幫助,而且說出來反倒一身輕鬆。
臉是丟盡了,現在小妖是一副要殺要剮都隨便的態度,就算對方扭頭就走,他也得把剩下的路走完,就算對方將他暴打一頓,他也可以用安恩尼薩醫師給的藥慢慢療傷……
男人從他大哭開始就沒動彈過,但是火焰的聲音已經消失了,如果扎利恩沒猜錯,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半人半獸的怪物,而是像模像樣的人類軀殼。
扎利恩小聲地吸著鼻涕,斷翼的疼痛蔓延到整個背部,甚至讓他的右爪微微顫抖,但他沒有試圖施法抑制這股疼痛,他得儲存體力,因為不知道接下來還會不會受更重的傷。他盯著散落草灰的泥地,餘光能看到火之人的雙腳。
半晌,男人才挪動一下。
他向前小邁兩步,然後又停下來。扎利恩緊緊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不要躲,也不要試圖防禦,要等事情全部過去以後,將僅剩的寒氣用來療傷……現在除了保命,沒有什麼是重要的。
那隻曾經掐著自己脖子的大手伸了過來,碰到側腹的一刻他還是惶恐地往旁邊閃了一下,但那有力的五指將他抓住,而後舉起,平放在另一隻手圈成的懷中。
“翅膀抬起來。”
克里岡的聲音聽上去幹巴巴的。
小妖屏著呼吸,光顧著意識火的力量,沒能反應突如其來的話語。
“翅膀。”
對方又重複了一遍,扎利恩馬上忍著痛,把受傷的那片肉翼展現在兄長面前。固定構件已經摔壞了,翼尖朝下耷拉著,周圍因淤血而紅腫。
男人用手指捏住肉翼根部,將其輕輕反蓋在小妖身上,以免再次碰到傷口。
他抬頭吹出一絲火汽,終於再次朝著萊爾溼地進發。不出幾秒,被火汽召喚來的阿里斯很快便讓周遭的溫度上升不少。他跟在主人身側,等待命令。
“都搜查過了麼。”
“是的,找到幾個符合要求的,正把其中一隻往這邊趕。”
“後面有什麼動靜。”
“祭司們為了避免傷亡已經進行了躲藏,但私人兵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們。”
“提爾狄和拉雯呢。”
“已經脫離死者軀體歸隊了,大人需要親自問話麼。”
“不必,回來就好。”克里岡動動手指,“把查理的藥拿過來。”
“遵命,大人。”
阿里斯閃爍一下,消失在主人的右後方。
男人顯然是不打算再追究關於‘柯米提斯’的任何問題,原本視死如歸的扎利恩又恢復成極度緊張的狀態,他可沒辦法一直逞英雄。如坐針氈地臥在兄長懷裡,雖然瑟瑟發抖,卻連擤鼻都不再敢,生怕發出任何聲響。既然對方不再堅持,自己當然不能繼續找死。
但就在這嚇人的氣氛中,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起來。扎利恩自己被嚇了一大跳,低頭咬著爪子,抖得更厲害了。哭過之後,他不僅要面對翅膀疼痛的事實,還要面對今天不曾吃過晚飯的事實。
為什麼大哭能讓肚子餓得更厲害,他一直想不明白。
但環抱著他的人自始至終沒有再開口為難,既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惡語相向,只是一如既往地閉著嘴巴,大步向前走。
野草越來越高,很多行者沒注意腳下的危險,就直接掉進溼地中喪生。因為雜草過密的關係,什麼地方有水根本無從辨別。水下還有肉食性的水藤在伺機行動,它們的根和野草連在一起,人們走到什麼位置,它們一清二楚,只要突然跨進水中,它們就會一擁而上,將溺水者牢牢纏住,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留。
克里岡自然是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