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的。
你為什麼錯了。
他閉上眼睛,低下頭重新枕回他的肢體上,將身體彎出一個弧度。在那一片小小的弧影之間,是他留給那個人最後的世界。
一個溫暖的,安全的,沒有痛苦的世界。
叔父。他聲音裡帶上了疲倦和憂鬱。他不能回答他的問題,不能。
他認錯,他不能認錯。
錫爾的手杖在溼潤的地面上留下淺淺的黑暗的劃痕,他凝視著那些從牆壁上延伸而出的鎖鏈,它們最終會纏繞罪徒的軀骸,束縛一片不羈而張揚的靈魂。
直到將那些尖銳的形狀都在無數血色的淒厲的時光裡磨成屈服。
眼前的他又是否會那樣的屈服?
腳跟扭轉他轉身將眼眸中的世界用那些浸滿血液的黑暗填滿,手杖點地的聲音伴隨沉重的腳步聲遠去,只有無限的迴音從地面猛烈的擴散開去,震顫的每一分空氣都在尖叫。
想清楚吧。
你的時間不多了。
【3】
我愛你。
我知道。
他踏過那片地面。拖曳著雪白無垢的衣襬。
那是讓人恐慌的黑暗,透著血的紅,殘留罪的影,以及怨恨著嘶吼。
他什麼都聽不到。
面板像水晶一樣彷彿也散發出柔和的暖光,他的手指觸到空氣中的水汽,凝結指尖單薄的冰晶。
你可知白是怎樣的顏色,那是世界上最骯髒的顏色。
那個人曾經與他擦肩而過,在那一瞬間突然回眸笑道。
你可知那顏色被多少淚水沖刷了汙濁才呈現。你可知那白色,曾經也是死亡的顏色。
你把這個世界上最汙穢的東西披在了身上。
對。或許這樣,那個人就可以不用承擔更多。
你的罪。他的罪。我的罪。
他看到了他。他很安靜。他在沉睡。
淡漠的姿態,孤傲的姿態,溫柔的姿態。
曾經是怎樣,現在就是怎樣。
衣襬在走下階梯之時輕輕扯過殘破的牆垣,他的身體頓了頓,然後繼續向前走去。一往無前的,不可停止的。
鞋底碰撞石板的聲響,乾脆刺耳。
他醒了。
迪奧洛特。
迪奧。
隔著黑暗,隔著柵欄,隔著鎖鏈,他的聲音。
他停了下來。在囚牢之前。在囚牢之外。
微笑。
我來看你。
我想見你。
羅恩納德站了起來。那是匹黑色的狼。束縛的囚鎖嘩嘩作響,沉重而清脆的發出聲響。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是血紅濃郁的色彩,自無限黑幕之後透出的血色如同絲線一般纏繞瞳眸默默流淌。他站起來,全身的肌肉都被牽扯,全身的骨骼都舒展開。
哪怕此刻他的靈肉承受著巨大的負擔,但是他的步伐依然矯健。
他在鎖鏈的掙動聲中靠近欄杆,黑色的狼吻尚且能夠伸出柵欄之間的間隙,輕輕觸上迪奧洛特的臉孔。
闔眸所能感受到的氣息,依然如同冬季新雪之後的林原一般清澈而冰涼。
迪奧洛特。
迪奧洛特。
迪奧……
來自命運深處罪惡的哭喊,他聽到了嗎?
從第一次相遇開始,到最後一次死亡結束,這期間所經歷的一切,是否流下足夠的鮮血去餵養這顆荊棘的種子呢?
你現在能好好活著了嗎,迪奧?
不要怕,迪奧,很快就會結束的。
他仰起頭,手指溫柔的撫摸過溫暖的狼首,含笑點頭。
好好的留在那裡……等待我。
他將臉貼上那溫熱的皮毛,眷戀的磨蹭著。好想抱你,羅恩。
進來吧。其實,門沒有鎖。
從未上過鎖的囚室。
囚禁我們的只是除開戒律之外的律令。
在還未有能力完全掙脫它之前,哪怕能夠逃脫也不能逃脫。
冰冷的手指輕輕伸出,指尖觸及溼冷的欄杆,發出沙啞而陳舊的吱嘎聲,剝落在地的金屬鏽如同蠕蟲浸泡在屍液之中,踏過發出粘稠的聲音。
他面前站著那頭狼,他又再度臥下了,卻依然仰著頭與他保持著脈脈的對望,閃動的眸中恍惚有一種溫柔而繾綣的笑意。
他笑著軟下雙膝,跪在他面前,伸手緊緊抱住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