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悠面如土色,牙關輕振,根本答不出話,只是下意識地點頭。
日頭完全西沈,夜色籠罩焦煙瀰漫的大地。雷海城的心臟,也墜到無窮黑暗處,連痛楚也感覺不到……
“衛將軍,這是怎麼回事?”好幾名皇都重臣得了宮中急報,十萬火急地趕來,見狀個個面目失色。
湛鴻性子暴烈,沒聽完衛臻細述,已然睚眥欲裂,衝到雷海城身前,也不管雷海城怎麼會受得傷,拎起衣襟就是一拳,打得雷海城搖搖欲墜。
“你們天靖的狗皇帝做得好事,竟然背信棄義,暗算我西岐!”
“湛世叔,切勿衝動!”
衛臻急忙高聲喝止,他雖是武將,卻比幾個文臣更多了份細心,按下群情憤怒的眾人,道:“天靖與我西岐大軍聯手出征在即,沒理由來破壞。而且為什麼還要動用天靖的大炮,讓大夥都知道是天靖人乾的?我看是風陵人的詭計,想離間我國和天靖,從中得利!湛世叔,你先放了定國王。”
湛鴻聽他說得在理,縱然還義憤填膺,手底也不由鬆了,卻仍抓著雷海城胸口衣服不放。“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天靖的人一個都不能放走!”
衛臻還想再勸,雷海城忽然發難,抓住湛鴻胳膊力扭到背後,手肘牢牢箍住了湛鴻咽喉。
湛鴻沒想到他身負重傷還有力氣偷襲,竟被逮個正著,氣得滿臉發紫。
“一匹快馬,一面出西岐的通行令牌。”雷海城用竭盡全力才保持清醒凌厲的目光示意衛臻,“要快,不然我殺了他。”
周圍的侍衛大都露出怒意,手持刀劍想圍攻雷海城,被衛臻制止。
他叫人迅速牽來匹好馬,摘下腰間的玄鐵令符拋向雷海城。“這是我的腰牌,出入西岐通行無阻。”
雷海城接住凌空拋來的令符,更不耽擱,咬咬牙,挾持著湛鴻一起跨上馬背,絕塵飛馳出宮。
眾人投鼠忌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有個文臣終是忍不住,埋怨衛臻道:“衛將軍,真相未白,你為何放他走?”
“難道你想湛將軍死在他手上?再說,天靖的定國王若在我西岐出什麼差池,恐怕兩國又要起大風波。”
衛臻微翹眼角在那文臣身上一轉。那人心驚膽戰,雖然還不服氣,也不敢再與這西岐出了名心狠手辣的儒將爭辯。
黑夜無月,風起雲湧,密集堆積上空。一馬迅疾如箭矢,飛衝出梵夏皇都。
向東又奔行了幾十里路,四周野樹林立,已是荒涼郊外。雷海城猛地把湛鴻推落馬背。
“得罪了。”他低咳出一大口腥熱的血,將湛鴻的怒罵聲遠遠拋在馬後。
緊捂住的傷口因劇烈顛簸裂得更開,滿手都是滑膩膩的黏液,他卻半點也沒想到要停下馬好好包紮,反而更用力地揚鞭策馬。
他不信,一切出自冷玄的安排。
絕不相信!
縱然有千人萬人都指證你,我也要聽你親口說出,不是你!
“豁啦──”,一道耀眼的閃電撕裂了濃夜。須臾,幾聲驚雷,怒吼著滾過長天。
大雨,傾盆。
小雪,初晴。
一滴晶瑩透明的水珠從御花園裡剛剛綻蕾的梅樹葉尖滑落,正掉在樹底少年金光閃爍的龍冠上,被少年伸指彈去。
接過身後侍女奉上的雪白絲巾擦拭了指上那一點水跡,丟掉絲巾,他才斜眸,問走在旁邊的男人:“皇太叔,昨天收到軍情文書,我天靖和西岐盟軍已經打下風陵西疆一十三座城池。依你看,什麼時候能攻進臨淵城?”
“這,戰場之上,勝負難料,不好說。”冷壽有些心不在焉地搖頭,“況且西岐朝野要求新君撤兵的呼聲日益高漲,衛臻未必擋得住眾家施壓,只怕遲早會撤軍。”
明周冷冷一笑,數月親政已讓他眉間青稚大減,代之而起的是人君威儀。嗓音也隨著身高的增長低沈了許多。“我暗中支援姓衛的,扶他做西岐新君的輔政太傅,西岐狼營主帥湛鴻戰死風陵後,我又助他一手掌管了西岐兵權。如果姓衛的連個還在吃奶的娃娃皇帝也控制不了,還有何顏面求我繼續幫他?”
他伸手,捻碎了拂過衣袖的一朵鮮花,言語裡的陰狠令人不寒而慄。“皇太叔,你命人傳話給姓衛的,若敢撤軍,我自有辦法讓他身敗名裂,成為西岐人人唾罵的亂臣逆賊。”
冷壽點頭,看著被揉得爛碎的花瓣從明周手裡飄落塵埃,他惆悵地嘆了口氣,低聲道:“他離開梵夏也快兩個月了,卻至今沒絲毫音訊,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