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將腳步放得極輕,卻還是吵到了她,只見她閉著眼晴冷冷詢問道。
他突地憶起,無論是喜是怒是惱,她都是這般語氣,連著同武桑說話,也不曾更改。
“粗識幾字。”
他略微遲疑才輕聲應答,然後聽見她喚他將桌上的書讀與她聽。
“……若疑於我,不若棄我,若、若……”
後面卻是念不出來了,然後聽她如此道,“果真只粗識幾字!”
他頓時躁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恨不得找條縫將自個埋起來。
☆、6專伺(二)(修)
正當初臨滿心想鑽地縫藏起來時,他的恩主又發話了,“就撿你認識的字讀下去。”
他頂著滿頰緋紅,小聲念著書本上認識的字,眼角睨到她微皺著眉頭,忙將聲音拔高兩度。
好在後面的字大多皆認得,令他不至於往後滿臉見她,存著不能讓她嫌棄的念頭,初臨將滿腹心思都放在那些黑乎乎的小字上,直到武桑歸來時,才知已是餉午,在武桑的粗喝下,匆匆張羅吃食。
又是一驚。
從這兩次的朝食剩餘數量推算,他便知進食的不止有她,還有武桑,卻不想倆人竟是同時進食!
武桑不是她的侍從麼?怎麼可以跟自家主子一同進食?
他這廂目瞪口呆,武桑卻左右開弓吃得歡暢,而他的恩主,則慢條斯理地撿著青菜梗吃。
是的,撿著吃。一條條,撿得無比仔細,就連一絲菜葉都被她拔開。湯倒是都喝光了,米飯卻是半點沒沾。
這般吃法,莫怪那般瘦削。他動了動嘴,終究沒敢出聲相勸。
飯後,武桑將一個大包裹扔給他,“這是給姑娘和你添置的衣裳,收拾好了。”又拿出另一個包裹放在桌上開啟,俱是書,他輕咬下唇,擔憂不已,但願不要太多生字。
“姑娘,你要的書還差一本,過幾天幫你找來。”
武桑聽得她輕應了一聲,又對著初臨道:“我要離開幾日,你好生伺候姑娘,莫讓她短什麼缺什麼。”
送走了武桑,回屋伺候她午睡,思忖了會,轉去廚房叫人用骨頭湯熬了小米粥,午食吃得那般少,醒來沒點東西墊胃可怎麼好。
到也不怕樓裡哥兒動手腳,若因此駁了爹爹的顏面惹惱了爹爹,怎麼算都劃不過來。
回了靜怡廂,輕手輕腳收拾起了武桑添置的東西,晨間那般匆忙,原來是為這事去了,就不知這回又忙什麼了。
這念頭剛起,就在心裡唾罵自己。恩客們的事,豈容你多心多嘴!
武桑買的卻是三身女子常服,三身男子常服,還有件銀紅大氅,他手背飛快往眼角一拭,就將它們摺疊起來。
未時三刻,伺候她起身,看到小米粥時,她偏頭看了他一眼,他強作鎮定地勸說這溫熱正合適,又說還未到夕食,先吃點墊墊胃也好。
她又看了他一眼,才將粥往嘴裡送,他在一旁細觀她的表情無異,不由得有些煩惱,這究竟是合不合她口味呀?最後她將小米粥吃得精光,他又歡喜起來,想來是喜歡的,不然怎的就吃得一點都不剩呢。
待他將碗撤下,便聽她問道:“可會研墨?”
他忙應聲,“會。”應得乾脆利落。
她卻拿眼看著他,不發一語。
仍是那種淡淡的表情,初臨卻看懂了她的意思,紅著臉輕聲說:“是真的會。”
或許是斜陽過於溫柔,他竟覺得從她眼底看到一絲笑意,以致於研磨的時候走神得厲害,幾點墨汁濺到桌上。
於是她冷聲道,“又是粗識。”
初臨委委屈屈地扭著衣角,是真會的呀,只不過恩主大人你老在我眼底心底晃悠。
最終沒被打發出去,可也只許他候在一旁,初臨悶悶地看著那方墨硯,其實還是被嫌棄了吧。
“找人將這信送出去。”
說完不再理他,在武桑幫她尋來的那些書冊裡抽了一本翻開。
武桑臨走的時候塞了一包碎銀給他,說是小額的花費從這裡面出,別讓姑娘費心。他掂了掂心驚不已,那怕是百兩不止,居然被她說成碎銀?
這也就罷了,他不過是個花樓裡的相公,就這般將銀兩交給他妥當麼?就不怕他貪了去?又想起倆主僕的吃相,重重嘆了口氣,這武桑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能顧好主人的好侍從。
一道冷厲地視線射來,他連忙將紙捉起,飛快往屋外奔去。他怎的又在她面前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