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正從她身體裡慢慢離開,帶著一種撕裂她下腹的痛楚慢慢地離開。她很害怕,想開口喚夕雲問問情況,但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一段對話反而真真切切地傳入了她耳中——
“怎麼樣了?”這個聲音她聽得不多,但她認得是李隆基的聲音。
“回皇上的話,王妃娘娘本已有半個月的身孕,現在保不住了。”另一個陌生而略帶蒼老的聲音隨之響了起來。
後面的話韋瑤晴聽不清楚了,她腦中被那句話轟得嗡嗡作響:
她有孩子了,有了李瑁的孩子,可是……可是沒有了……原來是她的骨血正在離開她的身體,所以她才沒有一點氣力,才會那麼痛。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沒有任何感覺,否則她不會冒著大風雪跪在南燻殿前,絕對不會的。為什麼,為什麼在她以為自己可以享受幸福的時候,李瑁入了天牢,一個只在她身體裡待了半個月的孩子又走了?為什麼?
欲哭無淚,渾渾噩噩間,韋瑤晴沉沉睡去。醒來時,李隆基已不在,夕雲守在床邊,御醫奉命留下照看,而離她最近的人是李瑁——
有了孩子,就可以證明他與韋瑤晴之間恩愛不假;
有了孩子,就可以證明他對楊玉環早已忘情。
間接害死了皇孫,李隆基心中有愧。他給了李瑁一個辯解的機會。李瑁的話字字有據,句句在理,人證物證皆在,李隆基相信了。
韋瑤晴得償所願讓李瑁化險為夷,代價是失去了自己第一個孩子,在她還來不及感受為人母是何滋味的時候就永遠失去了。
身為人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本就會痛心疾首,更何況這個孩子是因為自己才走的,李瑁除了痛苦還有愧疚與悔恨。尤其親眼看到如此虛弱與悲傷的韋瑤晴,他早在心底把自己罵了千萬遍。可再怎麼做,都換不回已經逝去的小生命了。換不回了……
韋瑤晴睜開了眼睛。那雙原本有希望重見光明的雙眼中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黑暗的陰沉,看得李瑁心中駭然。“晴兒,你感覺怎麼樣?”
夕雲與御醫也緊張地看著她。
聽到這個聲音,韋瑤晴竟沒有一點反應。從前她最想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可此時此刻,她不敢聽,因為剛才在夢中她好像聽到了孩子在說話,那聲音跟李瑁是一模一樣的。
“王妃娘娘請節哀。請恕微臣斗膽說一句,即便是沒有受到大寒刺激這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御醫說出這樣的事情是為了讓韋瑤晴好受一些——既然是註定擁有的不了的,何不灑脫一些?可再怎麼醫者父母心,御醫也還是個男子。他不會完全瞭解韋瑤晴的心情的。
韋瑤晴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樣依舊沒有反應,李瑁卻詫異地問道:“御醫,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問這話時,他的雙眼好似冒著火光,悲痛又無奈。
御醫躬身問道:“敢問王爺,王妃娘娘之前是否曾服過含有麝香的藥物?”
李瑁怔住了。想了一會兒,準備搖頭。
“有過一次。”韋瑤晴的聲音幽幽傳來。
李瑁不記得了,她卻記得清楚。是她親自囑咐夕雲煮了那一碗避孕的涼藥。既是避孕,涼藥裡自然少不了麝香。那是她與李瑁第一次圓房,是她趁人之危。
御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麝香一旦入藥服入體內,其毒性少則半年多則一載才可完全清除。而據微臣診斷,距離王妃娘娘上次服藥至今不足六月,這胎本就是保不住的。”
李瑁也想了起來。想起了自己的冷言冷語,想起了韋瑤晴當時的決絕。當時的他絕沒有料到一時的偏執竟造成了今日的苦果,他又多了一分責無旁貸的罪過。
“父皇也知道這件事麼?”韋瑤晴的語氣平淡得出奇,好像是在替旁人問這件事的相關。
“王妃娘娘請放心,微臣與令尊韋京兆是至交。”御醫膽敢隱瞞下這件事,正是因為有這層關係存在。
韋瑤晴放心了。若是被李隆基知道她與李瑁之間曾有過這麼大的爭執,好不容易平息的風波肯定會捲土重來。
“多謝了。”韋瑤晴很是感激。她難過傷心,但依然不願李瑁有任何危險。
韋瑤晴已醒,御醫便可去向李隆基覆命了,夕雲也退了出去。她知道,在一命換一命的劫後餘生後,他們夫妻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韋瑤晴不願多言,閉上了眼睛,側身背對了李瑁。眼淚在她側身的那一刻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不一會兒便浸溼了枕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章 悲傷故去心結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