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自醉隨意挑了條小道繼續前行,不多時便回到廣場邊的長廊裡。將手中的食盒交給了路過的修行者後,他朝廣場中望了一眼。
四位國師都已在祭臺上坐定,俱是自然而然的模樣,彷彿這不過是普通的打坐而已。然而,七月的金烏當頭,早已是酷暑難耐,更遑論再加上祭臺周圍數十個大鼎中的熊熊烈火所散發出的熱度了——這種場面,僅是看著,就令遠處的洛自醉覺得難以忍受。
火焰愈來愈高,廣場上的空氣彷彿都要融化了。熱浪一波波湧過來,洛自醉已無心再看,匆匆折回宮殿深處。
直到瞧見湖邊的小涼亭,他才放緩了步子。
徐徐涼風拂來,驅散了殘留著的炙烤般的感覺。洛自醉不由得放鬆了些,含著笑走入亭內。
正拈著棋子的後亟琰抬首瞧了瞧他,笑道:“怎麼費了這麼長時間?”
“出了霧陣後,不慎迷路了。”
一旁捧著棋譜的皇戩奇道:“不是還有重霂小兒麼?沒跟太傅去麼?”
就年紀而言,他喚重霂‘小兒’還真是奇怪——就算後亟琰也比重霂年紀小。洛自醉搖了搖首,在石凳上坐下來:“去倒是去了,正要回來時遇見了黎五哥,他便隨著調查去了。”
頂替他當後亟琰對手的搖曳輕輕笑了笑,溫溫道:“他們都這麼忙,我卻在此與陛下對弈,實在愧疚。桓王殿下可知他們去了何處?”
“只說去外城走一走。既然一時也找不著,搖曳尊者就陪著陛下走完這局棋罷。”洛自醉笑著權衡棋盤上的走勢——勝負已分,也費不了多少時間了。後亟琰的棋藝固然厲害,搖曳卻已臻高深莫測的境界。況且,單就下棋的經驗而言,他便敵不過罷。
清寧陛下仍舊笑盈盈地,好似並不在乎一局棋的輸贏。不過,毫無疑問,回溪豫後,宮裡必將掀起棋潮。
反觀搖曳,依然溫和從容,性格與凌厲的棋風完全不相似。
曾經聽人提到,棋風便是人隱藏著的性格,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搖曳尊者可真是失了修行者的平常心了。想到此,洛自醉心中笑嘆:他這番感想實在有些莫名,也十分失禮。
身為了時國師的得意弟子,溫婉秀麗、聰慧玲瓏的搖曳尊者早已名揚天下。據傳,四位國師尋覓弟子已久,久尋不獲,幾乎斷了收徒的念頭,直到兩百年前她出世,拜在了時國師門下,其他三位才有了希望。與重霂相比,她似乎更貼近傳聞一些。畢竟,甫出生便是銀髮,一開始就是被神選中的人。
然,若只論相貌,她也不過是一位十幾歲的少女而已,閱歷卻是他們的十倍,城府大概也不淺。
忽覺這麼盯著別人看有些不合禮儀,洛自醉將注意力移回棋盤上。後亟琰仍全神貫注地試圖找出一條活路,搖曳則依舊柔柔地笑著,瞅了兩位觀棋者一眼。
其中一位顯然並不在乎這局棋,閒閒地翻著書頁:“太傅,這棋譜好難解。”
“可不是難解,所以我才帶來消磨時間。”
“連朕都一時看不透這些珍瓏,小書童可找了本好書。”
“陛下喜歡麼?那就帶回溪豫去罷。”
“君子不奪人所好。”
“那還不容易。太傅留下原本,我替陛下謄抄一本便可。”
垂死掙扎失敗,談笑之間,已然了局。
搖曳起身告辭,翩翩遠去。
洛自醉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好半晌才拉回思緒。
皇戩合了棋譜,瞥著他,輕笑道:“都道搖曳尊者傾慕者無數,太傅怕是沒有勝算了。”
洛自醉自顧自斟了茶,輕啜著。
後亟琰一步一步復著棋,接道:“若果真如此,小書童大概不會讓這位接替國師之位。”
洛自醉搖首,淡淡道:“了時國師未必放得下獻辰。”
“既然收了徒,遲早也要放下的。何況搖曳尊者早已能獨當一面了。”
“太傅對這位究竟是喜是厭?”
“才不過見了幾回,說到喜厭未免太早。”洛自醉呷了口茶,笑了笑,又道,“只是,年歲與城府應該相當罷。而搖曳尊者看起來……”與其說她以溫柔聰敏名揚四方,倒不如說她只給人溫柔聰敏的印象罷了。她太過平易近人,與四位國師的出世感有些格格不入。
“看起來十分容易親近?或者,看起來太過平淡了些,沒有特別之處?”後亟琰輕笑出聲,“你對她很感興趣麼?”
“身為國師的繼任者,沒有特別之處反倒是最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