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一定會這樣,而她,應該也知道。
所以,她把他藏起來了,以他最愛的煙,藏在心的最後頭。
以上,純屬他的猜測。
要驗證他是否猜測正確,得由她親口告訴他。
他會去問她,馬上要去。
這答案很重要。
“九弟,拿顆仙桃過來。”狻猊終於有了動作,他慵懶轉過頭,開口說話,索討桃子一顆。
“五哥,你有食慾囉?”九龍子手伸長長,遞上一顆。“喏,傷還沒好透透,吃仙桃很補。”
吃仙桃很補,他明白,他很需要補。
狻猊連皮帶肉,一口咬下,果液豐沛,雙唇來不及承接的甜汁,溢了幾滴在唇角,他伸舌吮去,再咬。
仙桃是聖果,滋養補身,天女的水嫩肌膚,天人的清癯飄飄,全靠它餵養,雖然對於內傷效果有限,至少肚子吃飽飽,腳步不虛浮——
要去救人才有力氣。
對,救人。
他要去闖西海龍宮,向延維問個問題。
如果答案令他滿意,他就救她出來。
如果答案令他不滿意……
他就稍微不甘不願,救她出來。
就這麼決定。
延維沒死,手呀腳呀頭呀,好好待在身軀上沒斷,還沒死。
暫時還沒。
西海龍王真沉得住氣,他不急於殺她,他要慢慢來,一點一滴,教她緩緩品嚐,品嚐一個失去愛兒的老父,是如何的激憤和不甘。
燃起火炬的石室,抽乾海水,火焰得以再次點燃,四把懸牆的青竹火炬,燃燒過程中,不時發出竹裂的嗶剝聲響,吵醒了閉目的她。
她不時睡著,而是昏了過去,此時醒來,知覺跟著清醒。
釘在石牆上的雙手,痛得抽顫,微微發抖,牆間,嵌飾著龍首水柱,龍口吐出涓細水流,正對著腕上傷口,洗滌著血跡。
她的手腕,各別釘上兩根寒冰釘,血由寒冰釘邊緣沁出,龍口水柱是極鹹海水,滴在傷口處,痛到頭皮發麻,不過久了也漸漸麻痺,不像剛開始還會破格尖叫。
頸上那條禁咒蛇一直陪著她——負責在她開口想使咒時,咬向她的喉,喉頭肌膚,已經坑坑洞洞、血肉模糊,幾乎找不到一處完好——禁咒蛇累了,毒液使用過度,再也擠不出半滴,現在咬過來,只是多添幾個牙印,注不了毒;她也累了,毒液流遍全身,沒死,是西海龍王u準備讓她太早解脫,命人點燃一爐藥香,暫時抑制毒性,使它殘存,卻不致命。
今天,只是小菜,豐富的那頓,還沒端上來呢。
不過,在那之前,數不清有多少人,偷偷進到石室裡來,暗地裡——應該也是西海龍王默許下——來給她教訓教訓。
雲楨在西海龍宮中,應該頗具人緣,眾人為了他的死,個個義憤填膺,恨不得替他復仇雪恨,把兇手挫骨揚灰。
若每個偷偷進來的傢伙都暗捅她一刀,她老早成了馬蜂窩,身上全是坑洞。
如果只是罵罵她也就算了,她此時耳不聰目不明,毒液攪得她腦袋昏沉,誰斥喝了什麼、啼哭控訴了什麼,她壓根沒法子聽清楚,耳邊僅剩嗡嗡耳鳴聲。
倒有好幾個不動口、只動手的人,踏進石室,先甩她幾記火辣巴掌,力道輕重她分不清,她身軀麻痺,不知疼癢,摑偏她臉蛋的耳刮子,並不會讓她覺得更痛,也有人使鞭子,抽了好幾記,仍是不痛,像有風吹過來,拂過臉上一樣。
人來了,很吵,人走了,很靜。
石室裡,仍有所動靜的,只剩四根火炬和爐煙,以及映在石牆上,因火光跳躍而閃動的影子。
雖然視線模糊,努力瞠開的眼,不由自主,注視爐上那靈巧變幻的菸絲。
它由四處爐口小洞飄出,時而彎著,又直挺飛昇,不一會兒,像數條小蛇扭呀扭,不安分極了,一下子又乖了,飛到半空中,交會、纏綿、融合、密糾,合為一體,潔白色澤飄得越高,顏色越淡,逐漸化開,慢慢消散不見。
那煙裡,有毒。
西海龍王用另一種毒,來壓抑禁咒蛇毒,後遺則是腑臟絞痛,難以忍受。
可是這種毒煙,好香。
忍不住,大口啜吸,它是甜膩極致的味兒,如蜜一般,也似濃郁桂花,只是聞著,嗅覺跟著甜軟起來,唾液分泌,貪婪發,吐納著一口又一口,哪怕它鑽進了鼻腔之後,變成鋒利刀刃,剮心挖肺斷腸攪胃,像刀子沒入腹腔,盡情廝殺揮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