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若壁安了心,催促黃芩道:“那便不提了。快喝一口這茶試試。這可是當年得了太祖爺賞識的好茶!”
黃芩本不喜喝茶,但見他如此興致勃勃,不忍拂了他的心意,於是喝了一大口,又在嘴裡咂摸了一下。
韓若壁笑眯眯道:“怎樣?”
瞧向盞裡明黃色的茶湯,黃芩簡短道:“先苦澀、清香,後甘甜、濃烈。”
韓若壁喜道:“我就知道你能喝出滋味。”轉爾,他又遺憾道:“可惜此地缺水,更加沒有好水,否則煮出的茶,味道一定更好。”
黃芩一副從沒聽說過的樣子,道:“不過煮茶而已,什麼水不一樣,怎有這許多講究?”
韓若壁又給自己倒上一盞,呷了幾口,道:“那是當然,喝茶的講究多了去了,往粗裡說,識茶、識水、識器、識人這‘四識’缺一不可,而每一識隨便拿出來說一說,都可說上半天功夫,真要是往細裡說,恐怕幾天幾夜也說不完,此中三昧實在深奧。”
瞧他不吐不快的模樣,黃芩‘哦’了聲,又從海碗裡拿起一個肉包子,一邊打算就著茶來吃,一邊道:“那好,你慢慢說,正方便我邊吃喝邊聽。”
韓若壁又一把搶過他的肉包子,埋怨道:“品茶的時候怎麼能吃肉包子?!你這不是暴殄天物嘛。”
黃芩不服氣道:“喝茶也是要配茶點的,拿肉包子當茶點有何不可?”
韓若壁道:“越是好茶越需要單獨淺嘗慢飲,才能品出味道,所以真正喜歡喝茶之人極少拿茶點配茶。當然,把喝茶全當作消遣之人就不同了。但即便如此,他們的茶點裡也只有糕餅、蒸筍、餛飩、粽子、消靈炙、小天酥等一類精緻的小食,哪可能有這麼大的肉包子?”
不欲與他爭辯,黃芩乾脆地一氣喝光了茶盞裡的茶,把茶葉也連嚼帶嚥了下去,而後攤手道:“好了,茶總算喝完了,這下可以拿肉包子填我的肚子了吧。”說罷又拿了包子吃起來。
其實,他和肖八陣一樣,早已餓得前心貼後心了。所以,轉眼間,碗裡為數不多的包子們便一個接一個地被黃捕頭消滅了個乾淨。
瞧他一副吃不夠的模樣,韓若壁頓感哭笑不得,道:“莫非在你看來,肉包子當真比名茶要好?”
黃芩坦然點頭道:“不是‘看來’,是‘吃來’,至少肉包子裡有油有肉,不像茶湯只能刮油去肉。”
韓若壁連連搖頭,禁不住嘆一口氣,口中嘟囔道:“唉,你這番說辭倒叫那些個寧可食無肉,不可飲無茶,欲意一生為墨客,幾世作茶仙的風雅之士如何是好喲。”
說歸說,他還是把茶具撤下,去到灶房用蒸布包了十來個肉包子,一路提溜回來,放在桌上。
月光灑將下來,好像銀子落了一地,也落了他們一頭一身。二人肩膀並肩膀,吃著包子,說著閒話。
韓若壁問道:“接下來,你要往哪兒去?可是回高郵覆命?”
說這話時,他自然而然地靠將過來,幾綹散落的髮絲鑽進黃芩的脖領子裡,撩得黃芩癢極了。
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又咽下嘴裡的包子,黃芩轉頭道:“我還沒問你怎麼跑來這兒的,你居然先問我問題?”
韓若壁笑得有幾分無賴,彷彿在撒嬌,道:“事有先來後到,我不是已經先問了嘛,你就先答吧。”
黃芩顯是十分吃他這一套,抿了一下油嗒嗒、滑膩膩的嘴唇,道:“告訴你也無妨。我要去‘大瑤山’。”
韓若壁笑出一口白牙,道:“不用去了,‘月華珠’不在那兒。”
黃芩疑道:“你怎麼知道?”
韓若壁回道:“當然是因為我已經去過了。”
然後,他把在‘大瑤山’的經歷詳細說與黃芩知道了。
沉思良久,黃芩道:“如此說來,我豈非可以直接回高郵了?”
彷彿抓住了他話裡的把柄,韓若壁哈哈一笑,道:“先前還裝樣兒不說實話,卻原來和我一樣,也是看上了那件寶貝。”
黃芩心道:寶貝什麼的沒甚關係,可楊松已死,我再去又有何用?
這時,韓若壁已擺出一副嚴正之態,清了清嗓子,道:“說起來,還有件事,我可得好好審審你。”
怔了怔,黃芩轉而輕笑道:“你一個盜匪頭子竟想審我?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麼來審。”
韓若壁站起身,邁著官步,繞過長凳,行到桌邊的大包袱旁,盯著包袱皮瞧了片刻。那眼神兒彷彿能穿透布皮直接瞧見裡面一樣。
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