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傳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將銀梳收拾好,放回到鐵盒中。
黃芩忽然道:“你懂得真不少了,當初棄文從武,不做文人,真是可惜。”
將身子在馬背上向前依了依,以便越過熊傳香望見黃芩,韓若壁道:“你是不知道,我平生最得意之事,便是向文人展示我的武功,”衝黃芩擠了一下眼睛,他接著又道:“和向‘武夫’賣弄我的學識。”
他特別強調了‘武夫’二字。
黃芩愣了一瞬,才明白韓若壁有笑他是武夫,不精通文墨的意思。
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氣,只道:“我和你不同。我只有在發覺對方的武功有可能強過我時,才會生出展示一下,和他比上一比的念頭。”
韓若壁‘切’了聲,道:“牛皮不是這樣吹的。你下面是不是要說,因此你從來不和別人比?”
黃芩原本想說‘我和你可算是比過的。’但轉念則道:“這話我可沒說過。”
片刻後,韓若壁又嘿嘿笑過幾聲,幸災樂禍般道:“其實,對於公冶修這麼個有錢有勢,雖然沒甚武藝,但跺跺腳也能叫辰州地皮抖三抖的厲害角色,我更感興趣的是,他居然是靠著女人,以盜取苗寨金礦這種法子發家致富的,有趣,著實有趣。”
黃芩神色奇怪地瞧了瞧韓若壁,突然問道:“我瞧你好像挺羨慕公冶莊主的樣子?”
韓若壁微愣了愣,反問道:“因何這麼說?”
黃芩道:“因為我見你每次提起他時,瞧上去都是一副頗為羨慕的樣子。”
韓若壁‘哈’的一聲,道:“公冶修的確厲害,絕對的‘地頭蛇’,可要說我羨慕他,倒也未必。”
頓了頓,他又道:“他的厲害之處不在於武藝多高,而在於有著八面玲瓏的手段,既能夠擺平當地的官府,又能夠籠絡江湖上的漢子。如果拿他來和你我相比,我們辦事,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公冶修辦事,依靠的則是別人的力量。換句話說,如果他是‘勞心者’,我們就是‘勞力者’了。”
黃芩皺眉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豈非該更加羨慕公冶修才是?”
韓若壁搖頭道:“這可要看你怎麼瞧了。劍有雙鋒,事有正反。勞心者,需要利用別人的力量來成事,所以也會被周圍的人所限制,有時候,反倒不如勞力者來得痛快。這就好像,當你想控制別人的時候,也會被別人所控制。這個道理,說白了,就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就拿麻二那等角色來說,若是在我手底下出現,我就一劍割了他的舌頭,把他趕走,可公冶修絕不能這麼做,他若是這麼做,便會寒了其他莊客的心。所以,雖然他心裡未
必不討厭麻二,不想要麻二的性命,可表面上卻還得笑眯眯的,向這等猥瑣之人妥協。那樣的日子,我是一日也過不來的,怎可能心生羨慕?”
嚥了咽喉嚨,韓若壁繼續道:“還有,公冶修要結交的那些官府名流們,怕是比江湖豪客們更難對付。古人云: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那種日子,我這等自在慣了之人,又如何受得了?”
聽他說得有趣,熊傳香插嘴道:“照你這麼說,‘三湘大俠’的名頭,‘金碧山莊’的家業,也只是驢子拉屎表面光嘍?看來過得也並不怎麼好。”
聽她一個少女,說話卻如此粗鄙,韓若壁不但沒有反感,反覺頗對胃口,心裡笑道:到底是苗疆女子,潑辣膽大,倒是不忌口的。
他道:“過得好不好,那得看人。我想,那樣的日子,似我這般遊手好閒之人是一天也過不下去的,但公冶修八成是甘之如飴的。”
熊傳香不屑地輕啐了一口。
韓若壁好心說道:“他混到今天這般地位,能量可是大得很呀。比方說,如果這次我勸你不住,你真個殺了他,不但很可能逃不出‘金碧山莊’,要給他陪葬,而且還可能引起苗漢的兵變,禍事可不小呢。”
熊傳香扁扁嘴,不相通道:“別說得那麼嚴重好不好,我才不信。”
韓若壁道:“你想啊,公冶修可是地方上的名流豪紳,若是被苗人刺殺了,哪個想建軍功、往上爬的官家主兒必定就此事添油加醋,上奏一道摺子,只說這裡苗人民變,殺死了地方上的漢人豪紳,要朝廷派兵鎮壓。而當今聖上,好好的皇帝不樂意做,非叫自己作大將軍,以他那胡鬧成性的調調,最喜歡的就是刀兵之爭,身邊更是圍了一群做夢都想整點糾紛,好憑藉軍功封妻廕子的虎狼之將,會引來怎樣的後果可真是難說得很呢。”
熊傳香目光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