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軒沉聲道:“是陳大夫給你的?”
徐道子滿不在乎地道:“我從他那裡討的。”
楊軒面色沉冷,靜默片刻,忽然道:“你……有身孕了?為什麼我不知道?”
“五郎。”徐道子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很誠懇地將手放到他肩頭,“你也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應該來的,並且來得不是時候,對不對?”
他面色有些煞白,肚子隱隱作痛,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關係。微微蹙眉,徐道子接著道:“所以,不能要。”
楊軒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望著他,忽然有些不自在地道:“是,是不是我的?”
徐道子彎著嘴角笑了笑,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五郎,你這小兔崽子,現在長得比師父我還高,成何體統啊?”
他說著說著,打了一個呵欠,走回床沿,慢慢躺下,擺了擺手,輕輕道:“我困了。”
楊軒卻沒有任憑他岔開話題,反而往前走去,坐了下來,握著他的肩膀用力轉了回來,“是我的?”
徐道子忽然大怒,甩開他的手:“你管是誰的?”
他這話不啻於預設,楊軒原本是從來不贊成別人私自生下自己的孩子,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麼,聽得這話,一下子肝火旺盛起來,冷笑道:“師父,你真是做得好。”
徐道子一怔,卻見他接著俯下身體,深深注視著自己。
近距離看去的時候,楊軒那深邃的眉目顯得更加攝人心魄,鷹隼一樣銳利的目光,夾雜著點點奇異的火苗,垂落下來的長髮像是一張無孔不入的網,將他罩個嚴嚴實實。
“師父。”他甜膩地叫了一聲,就好像是孩童時期第一次叫他那樣,聲音有些短促,可是充滿了依戀和孺幕之情。
徐道子不禁回憶起來,那是這個孩子終於不再像初次見面那樣和自己鬧脾氣,看他用道法將所有流螢收集起來,放在屋子裡,點點光亮時聚時散,就像是星星落入凡塵。
徐道子站在屋子的正中間,隨著他的手勢,螢火蟲們忽而列隊在空中盤繞飛行,忽而組合成各種各樣的圖案,哄得原本大哭大叫的小孩兒安靜了下來,不再吵著要母親來陪伴,反而高興地拽住他的道袍袍角,一疊連聲地喊:“師父!你好厲害!師父,我也要學!師父!……”
那張童稚可愛的粉嫩小臉,倏忽化作了眼前英俊懾人的少年臉孔,徐道子微微嘆氣,伸手摸了一下楊軒的腦袋,“你不知道,我是有原因的。”
楊軒抬抬眉毛。
“我有要事在身,無暇他顧。”徐道子慢慢地道,“若果我的舉動傷了你的心,我也不會道歉,畢竟原本這個身體的主人,是被你所強迫。”
楊軒看著身下這個白皙瘦弱的小小少年,看起來和另一個人真是南轅北轍,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身體內,住了那個人的靈魂。
“你為什麼變成這樣?”他忽然問道。
徐道子簡略地答道:“天災人禍,或者說是天時地利。”他略帶諷刺意味地彎彎嘴角,“那你能告訴我,你原本是想要玉冥,不,是想要我,幫你什麼?”
楊軒不答,忽然鬆開鉗制,離開了徐道子的身體。
他望著窗外燦爛明媚的日光一言不發。徐道子注意到,蝴蝶在花叢內紛飛纏繞的美麗風景,似乎並沒有在那雙冥黑的瞳孔中留下任何痕跡,那雙暗沉沉的眼睛,深沉難測,卻也蘊含著像是深海一樣濃得化不開的陰暗晦澀。
他忽然心疼了。
孩提時的五郎,雖然是個性子有點彆扭的孩子,但是一雙大眼尤其澄澈美麗,一瞬不瞬地望著你的時候,就像是觀音座下的小童子般,帶著燦爛可愛的笑意。他那時手上戴著一個銀鐲子,鬧脾氣的時候,喜歡用那個東西胡亂敲人腦袋,每次徐道子總是硬著頭皮不敢閃躲,就怕這個小祖宗嚎啕大哭引得路人圍觀。
悟性驚人,並且是難得一見的練武根骨,最重要的是,個性十分合徐道子的心意。
他最喜歡這個孩子,卻不得不放棄將他教養長大。
徐道子忽地心中一點明光閃現,他凝視著楊軒的側臉,慢慢道:“記得我以前和你的約定麼?”
楊軒沒有看他,只是點了點頭。
“那你倒是說說看。”徐道子忽然刁難。
“你說,我二十歲那年會過來接我過去陪你成仙。”楊軒看也不看徐道子,很鎮定地道:“我記得。”
他記得的原因,是這個常常喝酒的老道師父,在某一次喝醉之後對他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