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王府內人影晃動,並不寂寥。徐道子也沒有去注意都是些什麼人,悶著頭一頓跑,最後漸漸發覺自己丹田處緩緩升起一股清涼冰寒的巫力,在周身經脈緩緩運轉,他停下腳步,這才發覺自己又來到了整個王府靈氣最為旺盛的地方。
這處庭院十分巨大,若是白天看來,想必樹影扶疏,百花齊放,假山嶙峋,荷塘清麗。然而此時已經入夜,那簌簌而動的細碎影子在暗淡月色下顯得陰氣森森,風吹過茂盛草地,不知道是枝葉摩挲還是風聲厲厲,刮過水面送來絲絲涼意。
徐道子冷不防打了一個噴嚏,伸手撫了一下手臂,這件衣服雖然式樣繁複,層層相疊,但是都是輕紗軟布,根本不能起到任何禦寒的作用。
他情緒越發糟糕,默默注視著月下自己孤零零被拉長的影子,就好像是一隻從地獄裡來到人間的厲鬼,彷徨,寂寞,失落,茫然。
最後,也只餘下滿腹憤恨和仇怨。
現在的我,什麼也辦不到,什麼也做不了。
……玉冬,看看她,一個活死人,能給自己幫上什麼忙?
徐道子忽地將頭上被緋春緋秋弄上去的首飾全數摘下,猛地丟到了地上。
身上的衣服也像是熱火燒身一樣,一件一件脫了下來,只留下白色的中衣,越發地寒意刺骨,徐道子走到荷塘附近,默默望著水面,那銀白色的月光照得世界漸漸一片清明,那個瘦削孱弱的少年身姿也越發顯出清晰輪廓,膚色慘白,渾身一襲白色中衣,烏髮長長流垂下來,好似走錯了時空的活鬼。
“這不是我……”他喃喃道。
狂道人徐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縱橫恣肆無所不能。他是修真界不世出的高手,凡塵俗世間,任何敵手他都有自信與之一搏;現在卻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狐狸,看人臉色寄人籬下,甚至還拖著一個病弱的身體。
他到底是如何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正望著自己白皙的手心發呆,驀地被人大力向後一扯,耳邊響起一個熟悉而又略帶怒氣的聲音:“你要做什麼?”
徐道子像是虛脫一樣,在對方放手之後,一下子坐倒在冰冷的草地裡。
他竟險些入了心魔。
暗暗有些後怕,他抬起頭,望著楊軒帶著怒意和略微訝異的臉孔,輕聲道:“五郎,你不信我?”
楊軒慢慢鬆開了那纖細的手腕,剛才一把抓上去的時候,他甚至還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折斷了這脆弱的肢體。
他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小狐狸,烏黑的瞳仁此刻看起來大得驚人,帶著茫然而又悲傷的神色。
他有些不安,來回踱了幾步。
“你……”他艱難地道,“你怎麼可能是徐衍?”說完這句話,楊軒自己也有些好笑,“我知道你是什麼人。其實說起來,我們還有過一面之緣,就在十五年前,你肯定不記得了。”
“十五年前,我和師父……便是徐衍。”楊軒微微一笑,露出思索的神色,“師父為人十分率性,帶著我遊歷紫霞山的時候,救了一個天狐族的少年。詳細情況,我不贅述,但是後來那個少年難產而死,他將那個男嬰送給一家獵戶撫養,那個嬰兒,左腳底有一個奇形印記。”
“我那時三歲,但也清晰記得,那印記形狀猶如一個翱翔天際的朱雀,豔紅如血,十分精巧,像是昂著頭顱在高聲歌唱。”
他蹲了下來,一把握住徐道子的腳踝,將左邊的鞋襪伸手脫下。
徐道子楞住了,果然腳底一個硃紅色的印記,他從來未曾留意。
他喃喃道:“居然是這麼回事……”
“後來師父回去找你了吧。”楊軒帶著審慎的神色,注視著他,“是不是他將你帶給玉冬撫養?”
徐道子搖頭:“我可沒做這事,五郎,你誤會了。”
楊軒哭笑不得:“我這個小名,難道不是師父告訴你?”
徐道子接著搖頭,忽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大聲道:“你不信我?”
楊軒微笑:“你的身份,我也是最近才發覺,看來真是無巧不成書,小狐狸,你安心住下,就是看在師父的面上,我也不會虧待你的。”
徐道子瞪著他,忽地跺腳:“你這孩子,到了三歲還尿床,半夜沒有人陪你一起睡便會大聲啼哭。才三歲便精靈可愛得像是小妖怪,偏偏挑食挑得厲害,從來不吃苦瓜,害得老道我為了幫你弄到新鮮的羊肉去街上跟人鬥法,當真丟臉得要命。”
楊軒瞪著眼睛,像是看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