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執著而冷定:“我,就是要去那裡——把我哥哥帶回來。哪怕是他的屍骨——我的母親只有兩個兒子,已經哭得眼睛都瞎了。”
“噢?這麼重情誼?要知道清格勒對你可算不上好——”幽凰覷著他,忽地冷笑起來,“為了自己當上世子繼承家業、幾次試圖把你弄死。”
音格爾沒有回答,臉色卻微微一變。
那一次奪嫡的事情儘管被一再掩飾,然而卻瞞不過鳥靈們的眼睛。
他是卡洛蒙家族第十一代族長阿拉塔·卡洛蒙的最後一個兒子——當時阿拉塔已經將近六十歲。當其餘八個妻子預感再也無法懷上更幼小的孩子時,尚在襁褓裡的他、便成了一切陰謀和詭計的最終目標。
他有過極其可怕的童年。
母親害怕幼小的兒子被人暗算,從他誕生第一天起就摒退了所有侍女和保姆,堅持自己親自來照顧幼子的一切飲食起居,不容任何人插手。父親寵愛母親和幼子,聽從了她的請求,在帕孟高原最高處建起了一座銅築的屋子,那座銅築的城堡位於烏蘭沙海中心,高高地俯視著底下所有交通來往,不容任何人接近。
他在與世隔絕的環境里長大,沒有一個夥伴。
到八歲時,他只認得四個人的臉:祖母,父親,母親——還有唯一的同胞哥哥清格勒。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的依賴哥哥——他出生在一個病態的家庭:母親脆弱而神經質,帶有中毒般的潔癖,每日裡忙著一遍一遍檢查銅堡的門窗有無關嚴,有無任何外人靠近的跡象;父親卻是個大忙人,管理著一個派系諸多、驍勇狠厲的家族,掌管著巨大的財富,甚至沒有多少時間來看望被禁閉在家的幼子。整個童年時代,他一個人攀爬在巨大的書架之間,默不作聲地翻看著各種古書;一個人對著星斗鑽研星象;一個人苦苦研究各種機關的破解方法。
幸虧,比他大五歲的清格勒成為了他從小到大唯一的夥伴。以他的性格和境遇,如果沒有清格勒,他或許會連話都不會說吧——對孤獨到幾乎自閉的少年來講,清格勒不僅是他的哥哥,更是他的老師,他的朋友,他的親人。
然而,童年時的快樂總是特別短暫——
他不知道何時開始,清格勒看著他的眼裡有嫉恨的光——不再同童年時一樣親密無猜。或許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天真的孩子漸漸明白權欲和財富的意義,知道了這個弟弟的存在對自己來說是怎麼樣的一種阻礙。
在後天形成的慾望在心裡悄悄抬頭的時候,他的哥哥,清格勒,便已經死去了。
母親半生都在為他戰戰兢兢,提防著一切人,唯獨、卻沒有提防自己的另一個兒子。
當他八歲的時候、在喝過一杯駝奶後中了毒。那是他第一次在這個銅築的堡壘裡被人下毒——然而母親及時叫來了巫師給他放血,挽回了他的生命。
家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母親終於連自己親生兒子都防備起來,不允許清格勒再接觸他。他劇烈的反對,甚至威脅說如果不讓哥哥來陪他、他就要絕食。母親嘆了口氣,應允了,然而叮囑他千萬不要吃任何不是經她手遞上來的東西。
他聽從了,然而心裡卻是不相信的。
然而終於有一日,半睡半醒的他、看到了哥哥偷偷往自己的水杯裡投放毒藥。
那一刻,他沒有坐起,沒有喝破,甚至沒有睜開半眯的眼睛。
然而無法控制的淚水洩露了孩子的心情。清格勒在退出之前驟然看到弟弟眼角的淚水,大驚失色。生怕事情暴露、立刻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懺悔。
他終究沒有把哥哥下毒的事情揭發出來。
在孩子的心裡,對孤獨的恐懼、竟然遠勝過背叛和死亡。
哥哥再也沒有接近過他,彷彿為了排遣寂寞、清格勒在銅堡內開始鼓弄一些花草,間或會在那些花盛開的時候搬幾盆給他。
那一年,那顆水裡長出的藤蘿開的紅花真好看——他至今記得自己看到那奇特的如人眼一樣的花瓣時,有多麼的驚喜。然而他不認得、那是赤水中最可怕的幽靈紅藫和沙漠裡紅棘花嫁接後的產物——花謝後,會將孢子散佈在空氣中。
那是一種慢性的毒。呼吸著這樣的空氣,十一歲的他全身骨肉慢慢僵硬,幾近石像——外面已經給他準備好了天葬的儀式,只等他中止最後一次心跳。
母親抱著幼子哭泣,父親則發誓要找出兇手。
沒有人注意到石像的眼角,緩緩滑落了一滴淚水。
是哥哥,是哥哥,是哥哥!……他在心裡一遍一遍